俄罗斯军方在制裁下从德州仪器购买美国芯片 - 彭博社

插图：丹尼尔·泽德尔

自从美国及其盟友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对其实施制裁以来，西方官员对莫斯科继续获得美国技术以支持其战争努力感到沮丧。从该地区战场上回收的俄罗斯武器充满了来自 英特尔公司和模拟设备公司等公司的设备，这让华盛顿、布鲁塞尔和基辅的官员感到非常沮丧。令人烦恼的问题是：为什么贸易管制失败了？

彭博社获得的一批记录揭示了从硅谷到莫斯科这一令人惊讶的韧性供应链的新细节。它们显示了俄罗斯军方供应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如何从德克萨斯仪器公司获取组件的许多步骤。它们还识别出处理数千个发往该国军事承包商的货物的俄罗斯分销商，其中包括几家受到美国制裁的公司。它们帮助生产无人机、滑翔炸弹、精确通信系统以及莫斯科用来轰炸乌克兰城市的伊斯坎德尔导弹。

一套伊斯坎德尔弹道导弹系统准备从一个未公开地点向乌克兰军事基础设施设施发射，时间是在11月。俄罗斯国防部新闻服务采购过程出奇的简单。一些俄罗斯分销商已将德州仪器在线商店TI商店的信息整合到他们的销售平台上，使客户在下订单之前能够查看半导体库存和价格，根据彭博社和熟悉此事的政府官员所见的文件。从莫斯科或圣彼得堡，他们可以通过几次鼠标点击购买TI组件，订单通过俄罗斯以外的公司进行处理和交付。

在彭博社审查的一例中，一家主要的俄罗斯分销商在今年截至八月期间处理了超过4,000个订单，涉及数十万件价值约600万美元的TI产品。根据供应记录，近400万美元的订单最终是为俄罗斯军事公司，而其余的可能是用于民用。这些物品在到达俄罗斯之前通过香港或其他国家转运。

美国政府已警告该国的芯片制造商，他们需要做更多工作，以防止其技术落入俄罗斯军方手中。在九月的听证会上，参议员理查德·布卢门撒尔表示，这些公司“客观上和自觉地未能阻止俄罗斯从使用他们的技术中获益。”在四家作证的公司中，TI因其在线销售的“控制松懈”而受到批评，根据当时发布的一份报告。

理查德·布卢门撒尔参议员在9月10日华盛顿的听证会上。摄影师：Tierney L. Cross/Bloomberg这条芯片供应链显示出一个神秘的中介和空壳公司的团体如何帮助俄罗斯的军事工业复合体在经历多年战争和西方制裁后继续购买美国技术。这些相对简单的芯片是俄罗斯生产武器能力的核心。

“任何对俄罗斯的高科技芯片和微电子技术的出口，无论是直接还是通过第三方，都存在该技术可能被用于武器的风险，” 托马斯·威辛顿，伦敦皇家联合服务研究所的副研究员说。“美国和盟国必须不断监控他们的微电子出口，特别是对第三方的出口。”

德州仪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他们投入大量时间和资源来防止产品流入俄罗斯，并不断完善其政策和程序以打击非法转移。该公司表示，每年平均筛查超过400万个订单，并取消数千个存在可信顾虑的订单。

“我想非常明确：德州仪器强烈反对我们的芯片用于俄罗斯军事设备。任何向俄罗斯发运德州仪器产品的行为都是非法和未经授权的，” 香农·汤普森，该公司的助理总法律顾问，在 参议院常设调查小组听证会上表示。“我们努力防止我们的零部件非法流入俄罗斯。我们公司的每一个层级都对此非常重视。”其他三家公司也表示，他们正在尽最大努力阻止技术流出。

包括德州仪器的香农·汤普森在内的四家芯片公司的代表，在9月10日的常设调查小组听证会上。摄影师：Tierney L. Cross/Bloomberg本故事基于内部公司文件、从多个来源收集的进出口数据，以及与熟悉俄罗斯从国外购买技术努力的政府官员的访谈。彭博社审查的文件中包括一家领先的俄罗斯分销商为其客户准备的销售演示文稿。幻灯片向客户解释如何在分销商的门户网站上直接搜索和提交商品请求，以及如何在平台上找到最新的产品可用信息。

许多非法技术订单的起点是网站，包括两个名为getchips.ru和altchips.ru的网站。由于许多西方国家，包括美国和欧洲，无法访问这些网站，但彭博社确认它们在俄罗斯境内是可以访问的。文件显示，该门户的广泛目录——仅在企业注册后才能查看——包含数百万种产品，包括TI生产的商品。

根据欧洲政府官员提供给彭博社的证据，在俄罗斯服务上查询的TI商品样本与在俄罗斯境外的价格比较网站上同时找到的精确信息相匹配，该网站直接从TI的在线商店获取信息。官员们以“非常高的信心”得出结论，俄罗斯门户正在通过应用程序编程接口（API）收集信息，这是一种允许软件程序相互通信和共享数据的技术坐标。官员们表示，虽然从另一个网站抓取信息也是可能的，但考虑到涉及的数据量和及时性，这种可能性较小。

俄罗斯获得德州仪器零件的访问权限

包括与军事工业有已知联系的实体在内的俄罗斯公司，利用一家俄罗斯分销商为TI组件下了数十万的订单，其中许多订单通过中介在TI的在线商店下达。

来源：彭博新闻审查的内部俄罗斯文件

注意：截至八月的订单。彭博新闻无法确定是谁代表俄罗斯分销商在TI的商店下达订单，或在货物到达俄罗斯之前采取了所有中间步骤。

TI为其在线商店提供API，允许合作伙伴查看定价、库存、订单和产品信息。在某些情况下，TI API的授权用户，如一些价格比较服务，将这些信息与其他数据源结合在一起，并提供自己的独立API。

TI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它不向任何俄罗斯公司或网站提供API连接，并且根据其分析，这两个俄罗斯门户网站没有直接访问其API。该公司表示，为了获得TI的API访问权限，企业必须首先通过其筛选过程。该公司阻止任何俄罗斯互联网地址访问TI网站或直接从公司获取任何信息，包括通过API连接，声明补充道。该公司表示，其产品信息在分销商、聚合商和其他公司的网站上广泛可用。

根据一位熟悉此事的人士的说法，这两个俄罗斯门户网站正在复制一家西方公司的网站内容，该公司似乎没有直接访问TI的API。该人士表示，这三个网站之间似乎存在联系，但拒绝透露西方公司的名称。

德州仪器在达拉斯的总部。摄影师：N. Johnson/Bloomberg目前无法确定俄罗斯分销商如何将信息引入他们的网站，彭博社也无法独立验证TI的产品信息是如何整合到俄罗斯门户网站中的。俄罗斯销售资料中的一张幻灯片提到，虽然没有提到TI，但可搜索的信息是通过API获取的，尽管无法直接通过API下订单，必须通过门户网站中的专用标签下单。另一方面，彭博社确认TI的公司网站TI.com可以通过使用VPN从俄罗斯内部访问，VPN是一种数字连接，可以掩盖位置和互联网地址数据。

彭博社还获得并审查了俄罗斯分销商的企业资源规划（ERP）系统，这是公司用于管理销售、供应链操作和采购的软件数据库。信息包括发票、采购订单号和货运跟踪数据，详细说明了产品运送到俄罗斯的路线。

彭博社审查的材料表明，许多来自TI商店的商品最终通过第三国到达俄罗斯，尽管它们没有揭示供应链中的每一个中间步骤或谁向TI的商店下了订单。这意味着一些订单可能是通过分销商、转售商或通过之前下单并存储的旧库存来完成的。

在内部俄罗斯记录中追踪的数千个订单中，287个订单的状态标记为“已取消”，这表明一些客户要么改变了主意，要么分销商无法执行这些订单。文件显示，俄罗斯分销商对TI的价格普遍加价40%。欧洲政府官员表示，这样做是为了覆盖和处理整个交付和支付过程。

TI在追踪其芯片最终去向方面特别困难，因为它以相对低廉的成本销售大量组件，这与像Nvidia Corp.或Intel这样的芯片制造商形成对比。分销商还可以购买并持有零件数月甚至数年，这增加了俄罗斯军方使用的一些TI芯片可能是在西方制裁实施之前购买的可能性。

随着俄罗斯在2022年2月入侵乌克兰，美国和欧盟对数十种商品、电子产品和技术实施了出口管制，包括一份详细的清单，其中列出了在俄罗斯武器中发现的“高优先级物品”或制造这些武器所需的物品。许多最终流入俄罗斯的TI产品都属于这些管制范围。

直接或明知地向俄罗斯出口这些受限制的商品是非法的，但向大多数其他国家的运输并没有明确禁止。许多交付在到达俄罗斯之前跨越多个司法管辖区，使得检查变得复杂，责任的负担也不明确。并非所有TI组件都被禁止，其中一些普通到售价不足一美元。

德州仪器是俄罗斯武器中外国制造零件的第二大生产商

乌克兰当局在袭击后检索到的组件，按制造商分类

来源：彭博商业周刊对乌克兰军事情报局维护的3871个组件数据库的分析。数据截至9月5日。

注意：某些公司的统计中已包含子公司的数据。对于“其他所有”，使用制造商在乌克兰数据库中显示的总部位置。

美国公司需要遵守出口管制法规，并需要小心管理其风险暴露，以符合美国法律和法规，前财政部官员、现任大西洋理事会智库的金·多诺万表示。

“合规的一个关键方面是管理公司商品被错误接收的风险和暴露，”多诺万说。她补充说，美国公司需要进行尽职调查，以了解他们的客户，商务部和司法部一直在分享详细信息，以帮助公司了解需要注意的事项，并澄清他们在法律上需要做的事情。

西方芯片制造商因其产品不断出现在俄罗斯武器中而受到批评。例如，德州仪器的芯片已在该国的空射“匕首”导弹和名为“兰斯特-3”的攻击无人机中被发现。该公司占乌克兰当局在其国家袭击后检索到的组件的约14%。

弗拉迪斯拉夫·弗拉西乌克摄影师：沃洛迪米尔·塔拉索夫/乌克兰信息社/未来出版/盖蒂图片社“政府和公司都做了很多，但还不够，”乌克兰制裁政策专员弗拉迪斯拉夫·弗拉西乌克说。“我们希望看到我们的合作伙伴更加果断。”

德州仪器 表示它在西方制裁要求之前就停止了直接向俄罗斯销售产品，并在给彭博社的声明中表示，它禁止客户和分销商将其芯片转售到俄罗斯。该公司承认一些德州仪器的技术已被用于武器，但补充说它不断升级筛查，以最小化其产品落入俄罗斯手中的风险。

尽管这四家芯片制造商在 美国参议院调查中受到审查，德州仪器被指出 因为它没有采取大多数其他科技公司在制裁审查中采取的两个步骤。首先，像英特尔和模拟设备这样的公司在销售过程中早期使用风险管理数据库来阻止潜在的非法买家，而德州仪器在客户筛查过程中“显著晚些时候，甚至有时根本不使用”这些程序，根据布卢门撒尔主持的常设调查小组的报告。此外，德州仪器似乎允许公司在其网站上购买芯片，而无需披露这些产品的最终用户——与大多数其他芯片制造商要求提供此类最终用户详细信息以避免向将货物转售到俄罗斯、伊朗或北朝鲜等地的供应商销售的做法相反。

TI 争辩称其分销程序没有系统性缺陷。该公司在声明中表示，其全球贸易合规计划是健全的，并根据商务部的指导制定，作为多层筛选过程的一部分，结合了商业可用的第三方风险管理数据库，以监控其芯片的销售和运输。该公司补充说，如果发现有证据表明产品被转移，它会进行调查并采取行动。

美国和欧盟已发布额外的 指导，以执行俄罗斯制裁，推动公司和银行加强对供应链和金融交易的尽职调查。该指导列出了一系列建议，供公司及其合作伙伴采用，以降低风险，包括可能违规的红旗。这些红旗包括来自特定客户的订单突然激增、使用空壳公司、可疑的客户地址以及隐瞒最终用户的信息。

这些红旗中的几个似乎在 TI 的供应链中存在。彭博社审查的订单日志显示，向俄罗斯交付的采购量明显激增。供应链核心的三家公司注册在香港的地址，这些地址通常被用作掩护，而实际运营则在其他地方。彭博社无法评估相关公司是否使用了额外的中介或采取措施掩盖其身份或位置。

通过这个供应渠道的销售量是俄罗斯能够从国外采购的受限技术的一小部分。去年，该国从英特尔、超威半导体公司和英飞凌科技公司等公司进口了超过10亿美元的美国和欧洲芯片，彭博社此前报道。

英特尔、AMD、英飞凌和模拟器件公司表示，他们完全遵守制裁要求，在战争爆发时停止了在俄罗斯的业务，并制定了监控合规性的政策。他们还致力于抵制商品的非法转移。然而，欧洲政府官员担心还有其他渠道涉及类似的分销商和公司。

“西方制造商绝对可以做得更好，以防止战场物品流入乌克兰，”国际战略研究所经济制裁、标准和战略的高级研究员玛丽亚·沙吉娜说。“这需要在风险管理中采取整体方法：从走过场的合规转向全面和调查性的合规。”

一枚德州仪器的DSP微芯片，曾用于俄罗斯的R-37火箭，拍摄于7月15日的基辅法医专家科学研究所。摄影师：尤利娅·科切托娃/彭博社自入侵开始以来，乌克兰调查人员已回收并编目了超过4000个用于俄罗斯武器的西方组件，其中德州仪器是回收零件的主要来源之一。今年发生了一些针对乌克兰基础设施和其他目标的最大的俄罗斯袭击。

彭博社看到的发票和其他文件清楚表明，TI产品对战争努力至关重要。尽管莫斯科能够生产一些在制裁前从西方采购的零部件，或用中国等国制造的替代品替代它们，但仍然依赖许多外国制造的技术。

在彭博社审查的一个案例中，一家俄罗斯军事企业向国防部提交了详细的采购请求说明。在它向多个制造商寻求的数十种物品中，有一款由TI生产的单电压转换器。该产品价格约为10美分，用于电池供电的设备，以便不同电压的组件能够相互通信。

这位潜在买家在三页的提交文件中写道，该物品对无线调制解调器的生产至关重要，俄罗斯没有本地生产的替代品。TI的产品是最佳选择，能够保证调制解调器在“指定的耐用性和可靠性水平”下工作，文件中写道。

来自俄罗斯分销商ERP系统的数据表明，最受欢迎的TI产品包括触发器芯片，用于保护设备在进入睡眠状态时电流反向流动，以及降压电源模块，通常用于通信设备。

一旦俄罗斯政府批准此类采购，TI设备将通过至少一个中介进行订购，并运送到至少一个中间国家。根据彭博社审查的文件，涉及的中介包括香港的Sure Technology、Chipower Electronics和Horsway Tech。

由贸易跟踪服务ImportGenius和NBD编制的数据表明，这三家公司作为发货人向俄罗斯买家运输电气组件，包括一些TI产品。这些公司名称出现在俄罗斯海关的数千份贸易文件上。贸易活动至少持续到四月，当时数据是最后可用的。

位于香港的Chevalier House是其中一家参与芯片供应链的公司的注册地。摄影师：Andy Lin/Bloomberg一名彭博社记者访问了九龙所有三家香港公司的注册地址，发现这些场所隐藏在旧办公楼中，这些办公楼由公司注册代理人占据——这些第三方操作人员帮助公司在城市中建立一个没有现场人员的地址。LED显示屏或A4纸张挂在入口旁的墙上，显示使用这些办公室作为香港官方地址的公司长名单。

公开可用的公司注册和招聘数据表明，这些公司是中国深圳贸易公司的子公司，并且至少有一家正在寻找会说俄语的人。在中国最受欢迎的招聘网站之一Liepin上，归属于Sure Technology的广告表示该公司正在寻找具有电子组件出口经验并流利使用俄语的人。

深圳的母公司没有回复寻求评论的电子邮件，或者他们的电子邮件地址无法使用。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表示负责人不在，无法提供评论。

彭博社根据俄罗斯分销商的ERP系统向TI提供了一份关于今年从香港运往俄罗斯的约六种热门产品的清单。TI表示，在2024年，它没有向任何三家香港公司运送这些货物，这进一步表明在产品到达香港之前可能存在中间步骤，或者某些货物可能是在前几年购买的。TI表示，在彭博社联系TI进行此报道的几个月前，它已经阻止这三家香港公司订购任何零件。

根据数据，这些货物主要通过一家名为Sea Global SCM Ltd.的货运公司和俄罗斯航空公司Aeroflot从香港运往俄罗斯。Sea Global没有回复评论请求，彭博社也无法通过电话联系到该公司。Aeroflot没有回复评论请求。

供应链的末端是一组分销商，包括Arvis Group、Alternativa和Getchip。根据俄罗斯公司注册信息，这些公司都注册在叶卡捷琳堡市的Khokhryakova街。业务似乎很强劲：根据注册信息，Getchip去年的收入与2022年相比增长了65.5%，达到了6.7万亿卢布（6820万美元）。这三家公司没有回复评论请求。

正是从这一组公司中，TI的货物最终被交付给最终客户，包括俄罗斯军事工业综合体的实体。根据欧洲政府官员的说法，俄罗斯分销商的ERP系统中出现的几个客户名称正在为武器和军事系统提供关键组件或参与其生产。它们包括Elara、NPP Mera、PCB技术、FGUP PO Oktyabr、NPF Micran、Angstrem EKB、MKB Fakel、SKB MO RF和AO NIIEP。其中几个实体已被美国及其一些盟友制裁。没有公司回复评论请求。

普京在2018年10月于索契的索契赛车场驾驶Aurus豪华轿车。摄影师：阿列克谢·德鲁津宁，卫星通讯社，克里姆林宫池摄影/AP图片并非所有客户都是军事公司。ERP系统中的另一个名字是NAMI，这家公司制造Aurus，弗拉基米尔·普京钟爱的豪华轿车。NAMI和Aurus都被制裁了。两家公司没有回复评论请求。

“只要西方技术仍然可供恐怖政权使用，他们就会继续将组件转化为武器，”乌克兰专员弗拉西乌克说。“我认为我们都可以做得更多。更彻底的出口控制。制造商方面更严格的合规程序。第三国的更多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