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能成为教皇如今，他却可能锒铛入狱——《华尔街日报》

罗马——乔瓦尼·安杰洛·贝丘枢机主教从梵蒂冈城的公寓步行至教皇方济各的住所，原本期待讨论他负责的封圣工作。

这位意大利籍枢机曾是耀眼人物，甚至被视为未来教皇人选。2020年那次会面二十分钟后，他离开时身份已截然不同——成为刑事被告。梵蒂冈检方指控贝丘通过其兄弟运营的非营利组织侵吞逾10万美元。方济各教皇要求贝丘辞去梵蒂冈职务。

自2021年夏季起，75岁的贝丘因贪污、滥用职权和干扰证人等罪名受审，成为首位在梵蒂冈刑事法庭受审的枢机主教，检方求刑超过七年。贝丘否认所有指控。

本案另有九名被告（含前梵蒂冈官员与外部人士），核心争议是伦敦房地产投资失败造成的损失。指控还涉及据称本应用于解救被绑架修女、却被挪用购买普拉达和路易威登奢侈品及度假的款项。本周将宣判的该案曝光了梵蒂冈内部恩怨，包括贝丘与教皇的秘密录音对话。

方济各当选时肩负着改革梵蒂冈管理、改善其常被诟病的财政状况的使命，此前多年丑闻不断。然而，其治理现代化的进展参差不齐。梵蒂冈未就置评请求作出回应。

此案凸显了在绝对君主制下试图建立现代国家行政体系所伴随的紧张。政治内斗有时会演变为卑鄙手段，能在拥有全球十亿受洗天主教徒的天主教全球总部成就或毁掉职业生涯。

调查期间，方济各多次修改梵蒂冈法律，被告律师称这些修改偏袒检方并侵犯了公平审判权，包括扩大对嫌疑人的监听权限。

红衣主教乔瓦尼·安杰洛·贝丘（中右）在2018年由教皇方济各主持的梵蒂冈晋升仪式上。图片来源：Alessandra Benedetti/Corbis/Getty Images作为本案最高级别被告，贝丘曾在三位教皇任内平步青云。1948年出生于撒丁岛的他，在以生产撒丁人世代劳作争斗所用的resòlza折刀闻名的帕塔达镇长大。年轻司铎时期，他进入罗马宗座教会学院——这座为梵蒂冈全球外交网络输送人才的摇篮。

圣若望·保禄二世任命贝丘为驻安哥拉教廷大使（即外交使节），并擢升其为大主教。本笃十六世先选派他出任驻古巴教廷大使，后于2011年将其调回罗马，担任国务院一般事务部副部长，实际相当于教宗的幕僚长。

“这位副部长可以说是个没有私人时间的人，必须优先服务于圣父，随时准备接听他的任何来电，支持他的所有倡议。“贝丘在2018年如此描述这一职位。

据共事者回忆，贝丘在梵蒂冈最高行政机构国务院任职期间举止得体但性格内敛，不喜闲谈。2018年，方济各将贝丘晋升为枢机主教，并任命他执掌负责封圣事务的梵蒂冈部门。

“直到周四晚上6点02分之前，我都自认是教宗的朋友，是他意志的忠实执行者。“贝丘在被迫辞职次日表示，“然后教宗说他不再信任我。”

本报道基于法庭文件、证词及对事件知情者的采访整理而成。

万恶之源

本笃十六世2013年突然宣布退位震惊教会，其任期的最后一年因文件泄露事件暴露出梵蒂冈管理无能及腐败问题，尤以财政领域为甚。

枢机主教团为推行全面改革，选举阿根廷籍枢机豪尔赫·马里奥·贝尔格里奥继任，这位八世纪以来首位非欧洲出身的教宗上任时，圣座金融资产分散于多个机构，既无统一管理，也缺乏基本会计准则。

国务院秘书处管理着约7亿美元的金融资产，其中包括后来使贝丘和其他梵蒂冈官员卷入丑闻的投资。

根据起诉书，梵蒂冈向伦敦意大利金融家拉斐尔·明乔内管理的基金投资了2亿美元。该基金最大的资产是伦敦高档社区切尔西一栋商业大楼45%的股份。明乔内控制了另外55%。

审判核心的伦敦商业大楼。图片来源：约翰·西布利/路透社大约那时，教皇方济各任命澳大利亚红衣主教乔治·佩尔为财务主管，并赋予他广泛权力。佩尔公布了梵蒂冈的新财务准则。但他与秘书处发生冲突，后者反对他由外部会计公司进行财务审计的计划。

佩尔认为贝丘是秘书处的主要对手。其他梵蒂冈官员也游说教皇反对佩尔的改革。教皇削减了佩尔的权力，外部审计被取消，这表明红衣主教可能迅速失去方济各的青睐。佩尔后来返回澳大利亚面对儿童性侵指控。他在上诉中被判无罪，并于今年去世。

秘书处官员越来越认为与明乔内的交易风险过高且复杂。根据起诉书，在贝丘的继任者领导下，办公室通过中间人用其在明乔内投资基金中的股份加上4000万英镑（当时相当于5000多万美元）换取了切尔西大楼的全部所有权。，

该建筑背负着1.28亿英镑的抵押贷款。为获得更低利率的再融资，秘书处向梵蒂冈银行申请贷款。银行官员因投资文件缺失感到不安，董事会将担忧呈报给了教皇。

由此引发的调查导致梵蒂冈警方突袭秘书处。检方以欺诈、挪用公款、职权滥用、洗钱和勒索等罪名起诉了贝丘等五名梵蒂冈官员及五名外部人士。

在投入超4亿美元后，梵蒂冈于去年以约2.25亿美元出售了切尔西区房产。

金融家明乔内被控欺诈、洗钱和挪用公款，但他否认所有不当行为。上月受访时，他将亏损归咎于英国脱欧后伦敦房价意外下跌，并称若梵蒂冈持有该物业并按计划改建公寓本可盈利。

秘书处财务资产现已被剥离，转由梵蒂冈银行管理。

秘密录音

贝丘虽保留头衔，但丧失了枢机主教最重要的权利——参与选举未来教皇的秘密会议及自身当选资格。

2021年复活节前，当贝丘等人等待检方起诉时，方济各亲赴其公寓共赴弥撒。梵蒂冈多数人视此举动为和解信号，但另有解读称：这场濯足节晚间弥撒恰逢教皇惯例探访囚犯之时。

在那年七月审判开始前一周，贝丘致信教宗，请求他书面确认自己曾授权并鼓励其处理切尔西房产事宜。

方济各回信拒绝，表示对贝丘的请求感到意外。他坦言伦敦房地产交易始终令其困惑。

开庭前三日，贝丘致电教宗并秘密录音。在六分钟的对话中（该录音于去年遭泄露公开），他试图让教宗承认曾批准资金用于营救修女：“我不能传唤您出庭作证，我绝无此胆量。但必须要有您的声明。”

乔瓦尼·安杰洛·贝丘大主教（晋升枢机前）2016年在罗马与教宗方济各会晤。图片来源：玛丽亚·劳拉·安东内利/Zuma Press教宗回应称记不清细节，要求贝丘书面陈述需确认内容。贝丘担忧教宗正受反对者影响，方济各安抚道：“不，我理解。”

同日，贝丘递交两份声明请教宗签署，内容涉及授权处置切尔西房产及动用资金营救修女。

教宗再度拒绝：“显然且令人惊讶，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同年夏末接受西班牙天主教电台采访时，方济各表现出更多宽容：“我衷心希望他是清白的。”

近距离交锋

检方以伦敦投资决策失职为由起诉贝丘。贝丘的律师表示：“所有指控中均未发现枢机主教存在个人牟利行为”，并强调这一立场适用于案件所有层面。

其他交易也遭到指控。检方称贝丘将约13.5万美元教廷资金转至其撒丁岛家乡教区，部分款项涉嫌惠及其亲属。贝丘否认不当行为，称资金用于帮扶老人和失业者的慈善机构。

检方还就贝丘与塞西莉亚·马罗尼亚的关系提出指控。马罗尼亚2016年结识贝丘后，以情报专家身份为国务院提供服务。

2020年的塞西莉亚·马罗尼亚图片来源：ROPI/ZUMA PRESS国务院向马罗尼亚支付57.5万欧元用于营救马里伊斯兰武装分子绑架的哥伦比亚修女。贝丘继任者作证称方济各教皇批准该款项。贝丘在证词中表示教皇授权其动用百万欧元营救经费。

马罗尼亚被控挪用公款，检方指其将大部分资金用于奢侈品牌消费及西意两国高端旅行。其律师否认滥用教廷资金，马罗尼亚坚称自身清白。

马罗尼亚多次造访贝丘在梵蒂冈的寓所，发布内景照片并配文"宾至如归”、“我的天堂"等。意大利媒体大肆报道枢机主教与这位女士的往来。

贝丘的律师对检方关于马罗尼亚与贝丘存在性关系的暗示提出异议，双方均否认这一指控。

贝丘作证称，马罗尼亚曾在其公寓（位于梵蒂冈教义部所在建筑内，该机构前身为宗教裁判所）留宿一夜。“她聊天至深夜”，并向他汇报了被囚修女的最新情况。贝丘表示马罗尼亚睡在为他打理家务的修女宿舍区，次日早晨两人共进早餐。

作证过程中，贝丘引用了意大利经典小说《约婚夫妇》中的拉丁文短语，描述一位修士接纳两位女性进入修道院时的表态：*omnia munda mundis——*心灵纯净者看万物皆纯净。

两名梵蒂冈警方官员证实，2020年底他们曾告知贝丘，有证据显示马罗尼亚挪用了本应用于营救修女的资金。

梵蒂冈宪兵队指挥官作证说，贝丘当时双手抱头弯腰蜷缩，并听到他表示"若此事曝光，将对我及家人造成严重伤害”。

另一名警员证实，贝丘要求保密并承诺自掏腰包偿还资金。

贝丘在法庭上解释隐瞒此事是因营救行动"只有教宗与我知晓”。这位枢机主教在证词中表示，与教皇共同决定保密是为避免诱发更多绑架案。

格洛丽亚·塞西莉亚·纳尔瓦埃斯修女在被囚禁近五年后，于2021年10月9日在马里获释，次日于梵蒂冈与方济各教皇会面。

“毫无疑问，这是我生命中精神层面最具变革性的经历之一，”今年她在关于被囚禁经历的采访中说道。“回首往事，尽管听起来矛盾，但这或许是上帝赐予我的最大恩赐之一。”

梵蒂冈城的圣彼得大教堂。图片来源：Tiziana FABI/法新社/盖蒂图片社联系弗朗西斯·X·罗卡，邮箱：[email protected]

刊载于2023年12月13日印刷版，标题为《曾被视作未来教皇的枢机主教如今面临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