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埃文·格尔什科维奇被拘留250天，仍在维系朋友情谊

在过去250天里，每天至少有那么一刻，波琳娜·伊万诺娃的脑海中会突然浮现埃文·格什科维奇凝视监狱墙壁的困扰画面。

这位《金融时报》驻俄罗斯记者可能在柏林与朋友共进晚餐、欣赏落日或探访新城市时，挚友的身影便会悄然浮现——自初春以来，她的好友在莫斯科列福尔托沃监狱的物理视野几乎从未超越过牢房边界。

“自他被拘留后，我感觉自己只活了半个人生，“伊万诺娃说道。

对于格什科维奇庞大而紧密的朋友圈而言，这种重复的痛苦感再熟悉不过。正是这种感受驱使《华尔街日报》记者朋友们持续推动释放行动，帮助他与外界保持联系，并让更多人记住他的名字与困境。

“在他回家之前，我们做的永远不够，“格什科维奇的鲍登学院校友西蒙·布鲁克斯表示。这位记者2014年毕业于该校。

12月4日标志着格什科维奇被拘250天。这位经俄罗斯当局认证的外国记者于3月29日在叶卡捷琳堡报道时遭俄联邦安全局逮捕。32岁的他被控间谍罪，但其本人、《华尔街日报》及美国政府均强烈否认。美方声明格什科维奇并非间谍，也从未为政府工作。

俄罗斯表示其行动符合本国法律。上周一家俄罗斯法院裁定第三次延长其拘留期，至少到1月30日，这已是他被羁押10个月后的决定。

“这绝对是希望与绝望交织的过山车，“格尔什科维奇大一室友萨姆·西尔弗曼佩戴着"释放埃文"徽章说，“我们只能面对现实，但一切仍显得如此不真实。”

通过对其十余位朋友及妹妹丹妮尔·格尔什科维奇的采访得知，性格开朗热情、充满好奇心又富有同理心的格尔什科维奇具有凝聚人心的魅力——即便身陷囹圄时也是如此。

自今年三月他被捕后的数小时乃至数日内，来自格尔什科维奇人生不同阶段的朋友们通过Zoom视频会议或群组消息彼此结识。他们在纽约和柏林的公寓相聚，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朋友被捕时的画面：去年三月被安保人员押送时，连帽衫遮住了他半张脸。

六月纽约大都会队比赛中，萨姆·西尔弗曼（右横幅左侧持旗者）与其他球迷共同声援埃文·格尔什科维奇。摄影：弗兰克·富兰克林二世/美联社格尔什科维奇被捕初期，关于其状况的信息寥寥，留下的疑问远多于答案。美国直至4月10日才正式认定其遭到不当拘押，此举随即启动了联邦政府全方位的营救行动。

格尔什科维奇的朋友们创建了一个网站、邮件列表和社交媒体账号，以保持外界对他处境的关注。他们立即联系了格尔什科维奇的父母和妹妹，并启动了一个GoFundMe页面，为他的家人提供经济援助。

他的朋友们联系了《华尔街日报》和其他新闻机构，并利用他们的人脉圈，急切地寻找任何可能提供帮助的人。

“我们都冲向火场，”杰里米·伯克说，他是格尔什科维奇在纽约读研究生时的大学朋友和室友。

对于格尔什科维奇在莫斯科当记者时结交的朋友们来说，“不幸的是，俄罗斯记者中有很多关于当人们入狱时该如何应对的经验，”伊万诺娃说。

一位共同的朋友，其未婚夫是一位俄罗斯前记者，目前也在狱中，给他们发了一份谷歌文档，里面充满了关于如何支持格尔什科维奇的指导。这些朋友自2022年战争开始后从莫斯科分散到柏林和阿姆斯特丹，他们了解到可以给他寄信，以及食物、衣服和其他用品。

但信件必须用俄语书写，所以他们开始翻译数百封，最终数千封由他在美国的朋友、同事和陌生人写的信。在最初的几周里，翻译信件成了他们许多人的第二份全职工作。他们最近在他10月32岁生日前后给他寄了一批大约300页的信件围绕他32岁生日。

“我们成了埃文与外界之间的纽带，”《卫报》驻俄罗斯记者皮奥特·索尔说，他在《莫斯科时报》工作时认识了格尔什科维奇。

“无论他去哪里，都能迅速与人打成一片”

在朋友们眼中，格什科维奇是个善于联结的人，他有着令人放松的举止、善解人意的倾听方式和自嘲式的幽默。他们说，他既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滑稽的那个。在被拘留前，他报道着新闻业中最具影响力的领域之一，但尽量不对小事过于较真。

迈克·范·伊塔利和杰克·戈尔登最初是在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一支青少年足球队认识他们的朋友的，这支球队由格什科维奇的父亲米哈伊尔·格什科维奇执教。他们在高中时再次相遇，格什科维奇轻松融入了他们紧密的朋友圈。他们会在范·伊塔利家里花上几个小时玩电子游戏、打篮球和威浮球，找任何可以竞争的事情来做。作为高中足球队队长和一名热忱的学生，格什科维奇在传统的高中小圈子之外建立了友谊。

身穿18号球衣的埃文·格什科维奇在青少年足球队结识了单膝跪地的迈克·范·伊塔利（左）和5号杰克·戈尔登。两年前他造访费城时，戈尔登说他们参加了一个万圣节派对，现场几乎不认识其他人。

“我还在琢磨该站在哪儿，一转头发现埃文已经在和两秒钟前刚认识的陌生人拿我的装扮开玩笑了，”戈尔登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无论他去哪里，都能迅速找到聊得来的人。”

大学毕业后在纽约，格什科维奇曾在一家餐厅工作，最终于2016年进入《纽约时报》担任新闻助理。他与两位朋友——范·伊塔利和伯克——合租公寓，经常通过美食或体育活动聚集来自不同圈子的朋友。

2014年鲍登学院毕业日，埃文·格什科维奇与朋友们合影。摄影：米克·库珀他的密友们早年在纽约就察觉到他内心的躁动。这座城市仿佛只是他下一段冒险的中转站。当这位成长于俄罗斯文化语言环境、父母是苏联移民的格什科维奇宣布将前往莫斯科加入《莫斯科时报》时，朋友们并不感到意外。

在莫斯科，格什科维奇与索尔、伊万诺娃等俄罗斯记者结下深厚友谊。他们共同报道抗议活动，一起旅行庆祝人生重要时刻。

格什科维奇在2022年初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前夕加入《华尔街日报》。他常安慰家乡友人自己很安全，并将他们的关切 转向受战争影响的民众。

保持联系

如今朋友们通过书信与格什科维奇保持联系，分享日常生活近况，了解他的狱中状况。

他们努力让他与狱外生活保持联结。得知格什科维奇是纽约喷气机队球迷，几位朋友在九月告知了他阿隆·罗杰斯跟腱断裂赛季报销的消息。有人请他裁定好友们NBA梦幻选秀顺序，并确定输家的惩罚措施。还有两人询问是否要剧透五月份播出的HBO剧集《继承之战》大结局。

对他的朋友们来说，写信有时是件痛苦的事。

格尔什科维奇被不公正拘留数月以来，朋友们发现自己每天都在想他，当面对他在牢房外错过的生活和他本可以写的故事时，他们感到沮丧。

7月，范·伊塔利结婚了。格尔什科维奇本应回纽约参加婚礼。相反，在婚礼上，一张格尔什科维奇的照片被放在椅子上。主婚人提到了他，范·伊塔利和一些伴郎的胸袋里还缝着绣有他名字的手帕。

“埃文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缺席者，”范·伊塔利说。“我们只是想以这种方式记录和象征这一点，这样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一起想着他。”

他的妹妹丹妮尔·格尔什科维奇和她的丈夫代替他参加了婚礼。他的朋友们与格尔什科维奇一家保持着密切联系，经常给他们发信息，并帮助处理媒体采访。通过关于她哥哥被拘留的报道，以及与他的许多朋友和同事的接触，丹妮尔说，她了解到了他生活中以前不知道的方面。

她的哥哥本应在今年夏天和冬天假期再次访问美国。在美国访问期间，埃文通常会想办法尽可能多地见人，在朋友和家人之间分配时间。尽管如此，他还是抽出时间专门陪妹妹。

“我一直认为他是这个情感中心，”丹妮尔说。“所有的家庭压力都可以通过他化解，他可以让每个人都轻松度过这段时间。”

埃文的莫斯科朋友们今年感恩节拜访了他的家人。首次线下见面时，丹妮尔说他的朋友们已亲如家人。伊万诺娃、绍尔以及俄罗斯记者玛莎·博尔祖诺娃在费城的家中共享了一顿俄式风情的感恩节大餐——用羊肉代替火鸡。他们用俄语交流，分享关于埃文的故事，并在餐桌为他预留了座位，这一象征性举动被《华尔街日报》倡议为埃文支持者在2023年节日季的共同行动，鼓励人们用标签#我与埃文同在分享照片。

身着夹克的皮奥特·绍尔在费城感恩节晚餐前向埃文·格尔什科维奇的母亲埃拉·米尔曼献花。图片来源：《华尔街日报》的雷切尔·维希涅夫斯基格尔什科夫的朋友们明白，最初的拘留震惊过后，漫长的等待期或许才是最艰难的。“我们知道这会是非常困难的时刻，也可能是支持他父母的最佳时机，“伊万诺娃说道。

感恩节后，朋友们前往纽约。他们通过信件询问格尔什科夫值得造访的地点。他们试图在格尔什科夫最爱的乔氏披萨店买片披萨，却遇到了长队。绍尔跑过了威廉斯堡大桥——那是格尔什科夫曾经常骑车经过的地方。

“我对他说，‘当然，我想在纽约经历些冒险。’但他获释后会成为我的向导。我们将一起来这里，”博尔祖诺娃说，“他会带我游览这座城市。”

埃文·格什科维奇的亲友们在感恩节餐桌旁为他留了一个座位。图片来源：《华尔街日报》的Rachel Wisniewski联系Jennifer Calfas，邮箱：[email protected]

刊载于2023年12月4日印刷版，标题为《朋友们声援被拘留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