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衣舞俱乐部、淫秽照片与酩酊酒店：银行监管机构FDIC的毒化氛围——《华尔街日报》

旧金山一名男性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主管曾邀请员工去脱衣舞俱乐部。丹佛一名主管与下属发生性关系后向其他员工炫耀，并强迫该女子在工作期间饮用威士忌。资深银行审查员向女员工发送生殖器照片。

这些男性至今仍任职于该机构。

根据《华尔街日报》对FDIC员工的访谈以及法律文件、工会申诉、平等就业机会投诉、电子邮件、短信和其他内部文件的调查，作为美国顶级银行业监管机构之一，FDIC多年来存在恶劣的工作环境，导致员工纷纷逃离。他们表示该机构纵容不当行为且未能予以惩处。

近年来，关于职场性骚扰、性别歧视和#MeToo运动的文化反思已改变了许多办公环境。但员工表示，FDIC仍对涉嫌不当行为的管理人员表现出从严惩处的犹豫态度。

根据对100多名现任和前任员工的采访（其中包括20多名辞职女性），女性审查员离开FDIC是因为她们所说的充满性暗示的男性俱乐部氛围，以及认为她们始终比男性同事获得的机会更少。

在前往全国各地银行（监管机构本应评估银行的财务稳定性和合规性）出差期间，男性审查员公开谈论女同事的外貌。一位前女性员工回忆说，男同事一边盯着她，一边说女性需要在FDIC利用性关系才能晋升。

该机构容忍了一种严重的饮酒文化。FDIC位于华盛顿郊外的11层酒店是外地员工参加培训时的住宿地，这里成了派对中心，人们在狂饮之夜后曾在电梯里呕吐，甚至从屋顶小便。这种狂欢催生了一个Instagram账号，该账号在2021年发帖称：“如果你没从屋顶吐过，你真的算是一名FIS吗？”——FIS指的是正在受训的银行审查员。

周一，在本文在线发表后，FDIC主席马丁·格伦伯格在一段发送给员工的视频中表示，针对《华尔街日报》的调查，该机构已聘请律师事务所BakerHostetler调查涉嫌的骚扰和歧视行为。格伦伯格称，该律师事务所将进行“全面评估”，如果需要，将实施改革。

2020年，该机构的监察长发现，FDIC在预防、识别和惩戒性骚扰方面的政策存在不足。报告称该机构对不当行为指控的跟踪“分散、不及时、不完整且不准确”。报告指出，该机构无法识别员工提出的所有性行为不端指控，也无法追踪个人或某些办公室的骚扰模式。

FDIC同意进行改革，但不同意监察长关于其反骚扰计划不足的结论。FDIC向《华尔街日报》表示，自2020年以来，在倾听会议、年度调查、离职调查以及与员工资源小组的会议中，未发现与性骚扰相关的问题。

一位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官员表示：“任何形式的骚扰行为都与FDIC的价值观及我们对营造多元化、包容性工作环境的坚定承诺背道而驰。”她指出该机构已建立培训、举报和监督机制，旨在打造“让所有员工都能感受到价值与尊重的安全公平环境”。

“一旦发现不当行为，我们会展开调查并采取相应措施。”她补充道。该机构通过多种员工资源小组征集改善职场文化的建议，并将“持续对相关制度和政策进行定期审查”。

劳伦·莱默(Lauren Lemmer)的旧工牌。她在完成银行审查员培训前辞职。图片来源：Caitlin O’Hara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关于该机构存在问题的报告可追溯至十多年前，历经领导层更迭、行政换届和内部调查仍持续存在。

“这已成为职场文化中被默认的一部分。”前见习审查员莱默表示。

她在2013年辞职，此前三年间遭遇晋升无门、培训期间被男同事尾随至达拉斯酒店房间、被其他银行考官邀请去西雅图脱衣舞俱乐部，以及收到同事主动发送的裸照。她最终选择离职。

许多员工因担心报复或认为投诉无果，未对骚扰行为进行举报。当有人提出投诉时，FDIC在多个案例中调查并确认了投诉属实，但仅将施害者调往其他办公室而非解雇——解雇联邦雇员通常需要复杂程序。

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拒绝就员工饮酒问题、具体员工的骚扰指控以及涉及性暗示或不恰当工作环境的描述作出详细回应。

“狂野西部"式文化

来自全国各地的现任及前任员工描述了FDIC地区办公室中存在的一种有害文化，这种文化因银行审查员需要连续数日或数周出差而享有的相对自由进一步恶化。有人将这种出差生活称为"狂野西部”。

根据《华尔街日报》查阅的一条短信，2018年，一名收到同事阴茎照片的女性审查员正与团队在北卡罗来纳州进行银行审查。她表示，由于团队住在同一家酒店且需要密切合作，她决定避免就此发生冲突。

另一位审查员Neha Singh于2017年作为应届毕业生加入FDIC旧金山办公室担任实习生。她立即被派往外地出差——这是实习生的典型任务。对于某些办公室的审查员来说，这可能意味着每年有多达100晚的出差，通常是与全男性或男性为主的团队同行，尽管疫情后出差有所减少。

起初，渴望在新城市交朋友的Singh参加了团队的欢乐时光活动，并在工作之外与同事共度时光。但最终，她开始退出FDIC的社交圈。她表示，同事们持续施压要求她每晚外出饮酒，尤其是在出差期间。

当她拒绝与同事饮酒时，审查员们指责她忽视他们。她说有人告诉她：“你看起来有点傲慢。“当Singh确实参加团队饮酒时，她认为男同事们会计算她喝了多少杯酒并怂恿她喝更多。

“在我完全处于弱势的那一刻，我真的感到被利用了，”她说。

华盛顿的FDIC总部。照片：《华尔街日报》的Haiyun Jiang辛格于2022年离开了FDIC，那是在她获得成为正式审查员所需的委任后的第一年。她表示，她向办公室的高级经理明确表示，她离开是因为她认为那里存在骚扰和厌女文化。她说，一位经理告诉她，他们从其他女性那里听到了类似的担忧，并知道这是一个问题。

员工们所描述的文化与FDIC使命的严肃性质大相径庭。这个拥有不到6000名员工的独立联邦机构致力于维护美国银行体系的稳定和公众信心。它负责存款保险和处理倒闭银行的解决方案。

该机构的资金来源于银行支付的保险费，而非联邦预算。历史上，国会主要是在银行危机时对其产生兴趣。今年春天，Signature Bank、First Republic Bank和Silicon Valley Bank的重大倒闭后，该机构再次受到审查。一份内部审查指出，FDIC在留住审查员方面的困难是未能及早发现一些倒闭银行问题的部分原因。

根据该机构年度多元化报告，2022年约60%的审查员为男性，较2004年的66%有所下降。报告显示，去年男性占高管职位的65%，高于前一年的63%。报告链接。

学员会频繁收到主导每次审查的员工的绩效评分，这影响他们未来获得的任务类型。现任和前任员工表示，这种制度加剧了融入圈子的压力，使他们更不愿提出投诉，担心被贴上"难相处"标签后评分会下降。

曾在盐湖城和旧金山工作的高级风险管理审查员Kelsi Foutz表示，尽管在六周工作期间一直获得良好反馈，但2018年与另一办公室合作后收到负面绩效评价。Foutz说一位资深同事建议她不要向评价者提出异议，称该男性"只是被高挑美丽的女性吓到了”。两名男性经理则建议她"只要微笑让他感觉良好”。

Foutz表示已对这种文化感到厌倦，觉得机会对她关闭。图片来源：Lindsay D’Addato/华尔街日报她2013年21岁加入培训项目时，就在另一办公室首次遭遇FDIC的性化文化。她说与一位熟识的审查员共进午餐时，对方抱怨婚姻并直言"如果现在你裸体走进办公室，我会当场和你发生关系"。震惊之下她未作声，从未投诉此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任何前景可言，”她说。“这很正常。你只能忍受。”

福茨去年辞职了，说她受够了这种文化，感觉机会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男孩俱乐部

多位女性表示，她们多次被忽视，未能获得领导银行审查的任务——然后在绩效评估中因为没有领导过任何银行审查而受到惩罚。

实习生非常依赖他们的主管分配给他们最终获得委任所需的审查任务。许多女性表示，她们觉得男性同事能够更快地进步，部分原因是他们会和主管一起去打高尔夫球和喝酒——然后得到美差。

莱默于2010年加入FDIC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罗斯维尔的办公室，担任实习审查员。她说，在外出工作时，高级银行审查员会对她的外表发表评论，并表示他们怀疑她是否打算长期留在FDIC。

她说，她的主管特雷弗·麦金托什称她为一位男性同事的女朋友——他们并没有在约会——并在高尔夫球活动中向她的同事询问她的性生活，包括询问机构里谁在和她睡觉，她的同事告诉她。

莱默在完成成为审查员的培训之前就辞职去了私营部门工作，因为她看不到改善自己处境的方法。她从未提出投诉，但当她离开时，她向现场主管安德里亚·戴维斯和人力资源部门讲述了她的经历，告诉他们关于麦金托什的事：“他是个问题。”她说她再也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

莱默表示，她曾遭遇晋升机会被拒、培训期间被男同事尾随至达拉斯酒店房间、被其他银行审查员邀请去西雅图脱衣舞俱乐部，以及收到同事未经请求发送的裸照。图片来源：Caitlin O’Hara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麦金托什的领导方式也激怒了其他女性员工，她们表示在男性主导的俱乐部氛围中感到被边缘化——麦金托什常与男性员工厮混，甚至曾集体光顾脱衣舞俱乐部。

2015年，审查员兼工会代表凯文·伯内特称，他向戴维斯反映了关于麦金托什的投诉（包括莱默的指控），戴维斯却要求他直接与麦金托什沟通。谈话结束后，伯内特收到了一张20美元的咖啡店礼品卡作为感谢。

“非常感谢你向我反映这些担忧！“卡片上写道。留言由戴维斯执笔，麦金托什用另一种颜色墨水签名，“你以最完美的方式践行了FDIC的价值观。”

麦金托什在采访中解释，他来自一个"模糊管理者与员工界限"的FDIC办公室，并将这种风格带到罗斯维尔分行，因为他本人曾受益于此。他自称"社交协调员”，表示组织高尔夫、足球和晚餐等业余活动时力求包容。

当戴维斯、伯内特等人向他提出担忧时，他表示自己曾给戴维斯写过一份四页的备忘录，概述了改进沟通方式的计划。他承认将莱默称为同事女友的行为"完全不当”，但否认发表过任何性暗示言论，并表示不记得伯内特曾就此向他提出意见。

麦金托什承认曾在下班后与男性员工同往脱衣舞俱乐部，但称不记得此事曾被列为问题，也不理解为何这会成为问题。

他表示，在2015年与戴维斯和伯内特谈话后，再未收到关于其行为的投诉，并将此视为"改进全办公室沟通方式的措施已见成效"的标志。

他持续担任主管直至2022年12月，后调任同级别非管理岗位。他称申请该职位是为改善工作与生活平衡。

戴维斯未回应置评请求。

人员流动

FDIC监察长在2月报告中指出，2021年实习检查员离职人数从前一年的24人激增至54人，2022年前九个月进一步升至62人，但未说明具体原因。该机构每年招聘的培训生不足200人。根据FDIC提供的数据，2017年入职的检查员中仅有48%仍在职。

人员流动代价高昂——根据监察长办公室的数据，培训一名委任审查员需要四年时间，花费约40万美元。

联邦存款保险公司表示，其数据显示自2015年以来，女性审查员的离职率与男性相当甚至更低。去年，12.2%的女性审查员离职，而男性比例为11.8%。但该机构自2011年起每年发布的多元化报告中，都特别提到吸引和留住女性审查员面临的挑战。

在一些办公室（尤其是出差要求较少的地区），员工表示工作环境专业，未遭遇不当行为或骚扰。FDIC在全美设有80多个办事处，现任及前任员工透露许多地区如同独立王国，区域或外勤办公室的文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管人员。

丹佛监管审查员兰德尔·迪奇2014年被降职为俄克拉荷马州塔尔萨的非监管岗位。根据联邦功绩制保护委员会（审理联邦雇员人事申诉的独立机构）的案件记录，其违纪行为包括两次与女性下属发生性关系及多项违规。

记录显示，迪奇曾怂恿该女性"别像个娘们"并在工作时间饮用威士忌。遭拒绝后，他声称对其有感情并试图调离其岗位。文件还指出，他向另一名下属透露了与该女性的性关系。

在决定对迪奇降职而非更严厉处罚时，该机构考虑了减轻因素，包括他"25年令人满意的工作表现"、无违纪记录以及"与同事相处融洽"。

根据应公开记录请求向《华尔街日报》提供的文件显示，迪奇对降职提出上诉，否认存在所指控的不当行为，并表示纪律处分"过于严厉"。 MSPB于2023年2月驳回了他的申诉。

迪奇未回应置评请求。他已于今年离职。

前FDIC人力资源高级官员格伦·比约克伦德（2011年离职）表示：“根据投诉性质，如果他们认为外地办事处或地区办公室的经理行为不当，可能会选择调岗而非解雇，以给予其改过机会。”

前审查员兼工会代表凯文·伯内特表示，他在对主管提出质疑后收到这张便条。图片来源：凯文·伯内特据《华尔街日报》查阅的电子邮件显示，早在2014年，一名实习审查员就向培训联络员投诉旧金山外勤主管吉姆·基斯的骚扰行为。现任及前任员工称，基斯直至今年夏天仍在任，期间多名员工向管理层进一步投诉。

前员工透露，基斯会评论员工外貌，发表恐同言论和骚扰性言论，并在办公室谈论自己吸毒的经历。他吹嘘自己的性生活，并谈论性对维持婚姻稳固的重要性。

一位前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官员表示，管理层已于2022年开始调查外地办事处的工作环境。今年夏天，在《华尔街日报》开始就基斯的行为与女性员工交谈后，他被调任临时案件经理一职。目前他正在休假。据现任和前任员工透露，内部调查人员正在审查基斯的领导行为。

基斯未回应置评请求。

同样在旧金山，根据《华尔街日报》查阅的前员工陈述、电子邮件、短信及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投诉记录，2013年多名员工曾向管理层投诉外地主管Hien “Jimmy” Nguyen发表性别歧视言论。阮某曾暗示一位刚获得新合规证书的女员工下一步该争取"太太"头衔，对女性外貌进行性化评价，并将办公室男同性恋员工称为"我的小公主们"。据员工和文件显示，他还邀请男员工前往圣何塞市后来取缔的所谓"性爱咖啡馆"。

前员工称，FDIC将其降级为审查员并调往北卡罗来纳州罗利办公室，向员工解释称这是为了让他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

“这是我的错误和判断失误，“阮某在采访中表示，“我已经翻篇并吸取教训。“他认为处罚过于严厉，称这段经历造成心理创伤，并解释所邀员工前往的场所"不是性爱咖啡馆，更像是俱乐部/脱衣舞夜总会”。

调职三年后，阮某在另一家联邦银行监管机构货币监理署获得职位，现担任该机构经理。

“人们站出来提出了关于女性和边缘群体待遇的骇人指控，这些指控都得到了证实，”曾参与举报的伯内特表示，“他们既不承认我们遭受了不当对待，也不承认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更不承认他们让我们所处的环境是不合适的。”

屋顶饮酒

该机构监察长2020年的报告引用了一项2019年开展的调查，发现超过2300名受访者中有8%表示曾遭遇性骚扰。约38%的受害者称因担心遭到报复而未上报事件。报告称，2015至2019年间FDIC共收到12起性骚扰指控。

作为回应，该机构同意加强培训及对投诉的追踪，并要求在接到骚扰报告通知后60天内采取预防或纠正措施等改进方案。

时任FDIC副主席兼首席运营官的阿尔莱斯·厄普顿·基亚在给监察长的回复中表示，遭遇性骚扰的员工比例“远低于政府平均水平”。她补充说，监察长的报告“忽视了员工可能希望通过更非正式途径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2021年，联邦仲裁委员会调查显示，18%的FDIC女性员工表示过去两年内遭遇过某种形式的性骚扰，较2016年同类调查高出4个百分点。

位于弗吉尼亚州阿灵顿的FDIC培训园区摄影：Haiyun Jiang/华尔街日报FDIC派对文化的核心是其内部酒店。上世纪80年代，该机构耗资逾1亿美元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建造了一处培训中心，其中包括一栋拥有350多间客房的员工酒店、室外泳池和屋顶露台。FDIC表示该设施为机构节省了开支。

从新员工到管理层，员工们常在屋顶聚会饮酒——酒水购自附近 liquor store。有人戏称这酒店如同大使馆：只要在周边酒吧闹事后能安全返回酒店就万事大吉。

据一名现员工透露，疫情期间前往该园区的差旅有所减少，但之后迅速反弹。就在今年夏天，仍有员工在屋顶豪饮并流连附近酒吧，导致次日培训时宿醉未醒。

FDIC声明称，若发现员工存在长期酗酒行为，将启动人事调查并可能予以解雇。

一位曾住在酒店附近的FDIC前员工表示，她曾向酒店前台预留电话以备不时之需。在离职前的几年里，她多次深夜接到求助电话，不得不赶去接应踉跄归来的同事。其中两次，她还得确认涉事员工是否需要送急诊。

警方记录显示，2016年一名实习检查员在FDIC酒店外被发现在发动着的车内昏迷不醒后被控酒驾。该员工认罪缴纳罚款并被吊销驾照。

据现任及前任员工透露，两年前，一位负责为员工讲授合规课程的审查员在酒店房间举办派对至凌晨后被捕。当时他酩酊大醉，其他员工感到如同被劫持，安保人员多次拨打房间电话。

法庭记录显示，该审查员被控公共场所醉酒罪，认罪后缴纳了罚款。

两名涉事人员均未被解雇。

联系丽贝卡·鲍尔豪斯请致信 [email protected]

本文刊登于2023年11月14日印刷版，标题为《性、酒精与银行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