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大汽车制造商丰田豪赌科技领域，结果迅速翻车——《华尔街日报》

东京——丰田 每年售出的汽车数量超过任何其他公司，当它在2021年创建自己的内部技术初创公司时，同样怀揣着宏大的梦想。它挑选了一位美国技术奇才来运营，并设想为其汽车开发软件，成为整个行业的标准。

这家初创公司的雄心如此之大，以至于其项目之一是在富士山脚下建造一座全新的城市，用于测试自动驾驶汽车、机器人和氢能发电。时任首席执行官丰田章男表示，新部门将帮助丰田应对汽车电动化、互联网化、自动驾驶和高度依赖软件的“百年一遇的深刻变革时期”。

丰田章男表示，公司将命名为“编织星球”（Woven Planet），使用英文单词，以纪念丰田在20世纪20年代作为自动织机制造商的起源。他个人投资3400万美元，持有该企业5%的股份，以示承诺。

如今，编织星球的梦想已被缩减。尽管公司坚称其最终愿景未变，但丰田全面发布可通过无线方式升级汽车功能的软件已被推迟，新城市也尚未开放。经过三年进展慢于预期以及软件因过于雄心勃勃而无法按时交付，那位美国技术奇才已离职，并调侃自己在此过程中掉了很多头发。

据现任和前任高管描述，该软件部门的早期失误为传统企业的领导者提供了一个警示故事：他们知道自己需要新型技术专长，却难以将其与旧有的能力和习惯融合。编织星球部门起初的远大抱负最终与丰田希望快速在汽车中实现具体软件功能的需求不符。该部门难以适应母公司的变化目标，而丰田正试图在每年生产1000万辆汽车的同时实现自我革新。

结果导致截止日期不断被提前又延后——最极端时，该软件全面推出的时间甚至被推迟至2027年。如今，丰田已任命其汽车制造部门的资深人士负责，并将Woven与公司其他部门更紧密地整合。丰田和Woven表示，随着新管理层和架构的调整，该部门的计划现已重回正轨，承诺在2025年前推出软件的早期版本。

丰田是日本经济的支柱，直接或间接雇佣了数百万员工。半个多世纪以来，它以强调效率、减少浪费和持续改进的制造原则，为全球汽车制造商树立了标杆。

该公司的文化建立在周密的生产时间表和对预算的严格控制之上，排斥浮夸。包括现任CEO佐藤浩二在内的大多数高管都是日本男性，他们成年后一直在丰田工作，专注于职业发展并避免犯错。公司制服不是连帽衫或黑色高领毛衣这样的宣言，而是真正的制服：佐藤浩二在内部会议上常穿的丰田工厂夹克。

2022年初展示的Woven Planet东京总部，设计上模仿了硅谷初创公司的某些特点。图片来源：Akio Kon/Bloomberg News丰田并非唯一在软件上栽跟头的汽车制造商。通用汽车 本周因监管机构的安全担忧暂停了自动驾驶汽车业务，此前该公司曾表示将押注于此类技术。

大众汽车——这家全球第二大汽车制造商为其自主软件项目投入数十亿美元并招募大批工程师，最终却陷入困境。这一失误导致车型延期，并促使前CEO赫伯特·迪斯下台。

在制造"轮上计算机"车型方面，大众和丰田已落后于行业新势力。特斯拉、中国比亚迪等企业广泛运用软件控制车辆功能，这意味着从续航里程到自动驾驶等所有功能都能像手机应用般通过空中升级持续优化。

2020年一次内部会议上，丰田章男激励即将成立新部门的员工大胆畅想。他表示在丰田推动创新举步维艰，因为这个庞大组织的决策往往遵循既有惯例。

会议记录显示，丰田章男说：“在这个未知的时代，并非所有事情都能用这种逻辑机制来衡量。“在新公司，“我相信我们能成就伟业，我相信我们能改变世界。”

编织星球起初通过高薪吸引顶尖外籍软件工程师，并在2021年4月收购了包括美国网约车公司Lyft自动驾驶部门在内的多家初创企业。

丰田在东京市中心的高层建筑中设立了硅谷风格的办公室，配备赛格威式个人代步车和放松身心的绿植。这里距离丰田市总部180英里，众所周知，公司总部为节省成本常减少空调使用并停用电梯。

丰田章男任命詹姆斯·库夫纳执掌编织星球。这位常年穿着牛仔裤T恤的机器人专家2016年加入丰田，此前曾参与谷歌自动驾驶汽车项目。现年52岁的库夫纳管理着编织星球2000多名员工，还非正式地指导丰田章男35岁的儿子大辅（担任公司高管）。截至2023年3月的财年，库夫纳薪酬约900万美元——比其上司丰田章男高出约200万美元。

时任丰田CEO丰田章男在2020年宣布编织城市计划。图片来源：robyn beck/法新社/盖蒂图片社该部门的前瞻性项目包括耗资数十亿美元的富士山脚下氢能城市——“编织城市”，数千居民将在那里测试自动驾驶汽车和智能家居机器人。

另一项目是为丰田汽车开发行业领先的软件。

丰田将这一概念命名为Arene，它被设想为一种汽车操作系统，能让驾驶者像特斯拉那样无线下载各种升级功能。搭载Arene系统的车辆将接入云端网络，在数百万辆汽车、智能家居和城市基础设施之间收集并共享数据。丰田以外的开发者可以利用它来为汽车设计自己的应用程序和服务，而且Arene也将像安卓（运行于多种品牌智能手机的移动操作系统）一样开放给其他汽车制造商使用。

Arene得名于一类六边形碳氢化合物分子，其形状与Woven公司的标志相同。

这是一个宏大的愿景，难以落实到具体的汽车发布计划中。由于丰田希望该软件能兼容多种车型，包括电动车以及其坚持生产的混合动力、汽油和氢动力汽车，软件开发任务变得更加复杂。丰田本周表示，在减少碳排放方面，电动车并非唯一解决方案。

即使在丰田和Woven Planet内部，也有许多人觉得这个愿景难以理解。

约六个月前，在Woven的一次全体员工会议上，一位员工提出的三个字问题——“Arene是什么？”——被投票选为向公司管理层提问列表中的首位。首席执行官库夫纳在短暂停顿后表示将作答。

库夫纳详细阐述了他对Arene的最初梦想：通过其自动化安全功能挽救生命，而不仅仅是控制汽车的驾驶功能。与会者回忆称，当时他们疑惑为何大部分回答都使用了过去时态。

当时，“什么是Arene？“正是Woven Planet与丰田管理层争论的核心问题。该平台的开发进度比丰田预期更为迟缓。原计划在2025年推出完整版平台，但负责规划丰田汽车新一代产品线的团队开始预计交付时间将推迟至2027年。

据知情人士透露，在去年一次产品开发会议上，时任CEO丰田章男听闻Woven Planet管理层汇报称，丰田原定2025年发布的多数软件更新无法按时完成时勃然大怒。

丰田在本周东京车展上的展台。过去一年间，Woven Planet开始转向开发可快速交付的软件。这意味着要专门为丰田车型定制软件，并引入具有汽车行业经验的领导者。在初始版本中，Arene被重新定位为更注重车载体验，其功能包括让车主改装车辆，例如模拟跑车轰鸣声甚至手动变速箱驾驶感受。

去年从汽车与科技行业跨界加盟的部门首席技术官John Absmeier表示，将Arene打造为行业标准的终极愿景并未改变。“过去一年的变化在于实施方式，不再是’大爆炸’式推进，“他说，“而必须循序渐进。”

1月，丰田章男决定将这家汽车制造商的管理权移交给长期担任工程师的佐藤恒治，Woven的变革步伐随之加快。佐藤作为丰田新任CEO的使命是加速推动这家行动迟缓的汽车巨头进军电动车领域。履新数日后，佐藤便承诺在2026年前发布10款新型号电动车。他希望将Arene系统的全面上线时间提前，以配合这些新车的发布。

佐藤敦促Woven Planet将重心转向可快速交付的软件开发。

Woven Planet更名为"Woven by Toyota"以融入丰田品牌。包括前首席财务官近健太、执行院士小林广司在内的多位丰田资深高管加入了该软件部门的董事会。

丰田编织员工透露，由于未达预期目标和时间节点，2023年3月结束的财年奖金遭到大幅削减。前CEO丰田章男将其持有的公司股份转让给丰田汽车，使Woven by Toyota成为全资子公司。丰田表示根据第三方估值，其以比丰田章男原始购入价高出约67万美元的价格提议收购这些股份。

公司内部刊物称，丰田章男放弃股份是出于双重身份的顾虑——作为丰田董事长同时又是其产品开发公司的股东可能产生利益冲突。刊物引述其表态：“我对视如己出的Woven by Toyota的感情从未改变。”

10月，库夫纳在任职两年半后辞去职务，由来自丰田顶级汽车零部件供应商电装的熊部元接任。Woven内部人士表示，前丰田首席财务官近藤恒夫已非正式担任丰田大辅的导师角色。

上个月，Woven东京总部食堂举行前CEO詹姆斯·库夫纳的欢送会，高管们在此致辞。图片来源：Akio Kon/彭博新闻库夫纳现任丰田高级研究员，除软件开发外还负责公司内部数字技能培训与教育工作。

丰田表示Arene操作系统将于2025年率先搭载于部分车型，2026年全面推广。该软件初期将专为丰田汽车设计。

本周早些时候的东京车展上，丰田展示了Arene功能，包括驾驶时手指周边地点即可获取相关信息。Woven技术人员表示，此类高级功能将于2026年或更晚实现。

“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后，丰田已明确所需举措及优先事项，并制定了以2026年为目标的清晰产品计划，“汽车行业分析师、详细记录丰田电动化及软件战略转型新书的作者中西孝树表示。

“关键在于丰田是否找到了最终能长期成功的模式，“中西说，“库夫纳时代终结后，这家最初带着加州创业精神的公司如今迎来了电装的社长——它现在就像一家纯粹的日本企业。”

在丰田编织公司，一些员工表示他们难以适应新的工作指令。他们认为，创新软件不像刹车片或排气管那样可以严格按照截止日期订购和交付。另一些人则表示，随着丰田的介入，他们对自己将项目推向市场的能力更有信心了。

编织公司的首席运营官辛妮德·凯亚（Sinead Kaiya）是软件行业资深高管，也是少数几位女性高管之一，最近已离职。几个月前，部分员工出于对公司发展方向等问题的担忧，成立了工会。

编织公司首席技术官阿布斯迈尔（Absmeier）表示，他认为该部门保留了初创企业文化的精髓，同时现在"与丰田保持步调一致、完全协同”。

参观者在近期东京车展上体验雷克萨斯展台的新软件功能。阿布斯迈尔说，与整个行业一样，丰田"在尝试变革的过程中曾遭遇挫折”。他表示公司已为软件发展奠定基础并制定路线图，“现在需要的是执行和规模化推广。

在大丰田章男的监督下，丰田编织城市首个区域建设将于明年完工，目前正在招募潜在居民。

9月下旬，编织公司在东京总部为库夫纳（Kuffner）举办了欢送会。员工们聚集在宽敞的餐厅区域附近，阿布斯迈尔、Kon和大丰田章男等高管致辞感谢库夫纳的贡献。

Woven新任CEO熊部曾与库夫纳在软件开发项目中共事过，他表示自己的意图并非放弃前任CEO的愿景，而是要将这些愿景变为现实。

活动现场人士称，库夫纳看起来疲惫不堪。在轮到他发言时，他哽咽着表示很感激这段经历，并会怀念在新职位上与昔日同事共事的时光。这位美国高管还提到会怀念的另一件事：他在担任该职务前拥有的浓密头发。

联系记者River Davis，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3年10月28日印刷版，标题为《丰田如何在科技领域走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