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汽车旅馆命案让一名囚犯性命再次悬于最高法院——华尔街日报

俄克拉荷马城警方在调查一起失踪人口报告时，撬开了最佳预算旅馆102号房间的门——该旅馆正对着名为"维加斯俱乐部"的脱衣舞会所——发现了旅馆老板巴里·范·特里斯布满瘀伤和血迹的尸体。

那是1997年1月7日。一周后，警方逮捕了旅馆19岁的勤杂工贾斯汀·斯尼德。他承认用铝制棒球棒殴打范·特里斯致死。为免于死刑，斯尼德在认罪协议中同意指证旅馆经理理查德·格洛西普雇凶杀人。坚称自己无罪的格洛西普拒绝认罪协议，最终被定罪并判处死刑。

二十五年后，格洛西普的命运将由最高法院裁决，这已是美国最高司法机关第二次审理与其定罪相关的案件。大法官们预计将在周二的内部会议中讨论是否受理此案，裁决可能很快出炉。

使该案——以及格洛西普——得以延续的关键，是一位坚信其无罪的公益律师发掘的新证据。这些证据表明格洛西普遭人陷害，促使包括州检察长在内的俄克拉荷马州共和党高层转变立场。他们现在主张推翻对格洛西普的定罪。

“公众对死刑制度的信心要求这类案件必须达到最高可靠性标准，“州检察长金特纳·德拉蒙德今年四月表示。

俄克拉荷马州总检察长金特纳·德拉蒙德图片来源：苏·奥格罗基/美联社然而同月，俄克拉荷马州最高刑事法院一致驳回了格洛西普的上诉，维持其死刑判决。一位法官写道：“判决的终局性是我们司法体系的基石原则。”

可靠性与终局性之间的冲突是所有死刑案件中的对立焦点。德拉蒙德采取了非常规举措，与格洛西普共同请求最高法院撤销定罪。

今年早些时候提交的这份请愿书引起了最高法院关注，法院暂停了原定5月18日对格洛西普的执行，以考虑是否受理其上诉。

其中提出的核心问题是：“当死刑定罪存在严重错误以致检方不再为其辩护时，正当程序原则是否要求撤销判决？”

换言之：若政府对定罪失去信心，是否仍应处决囚犯？

俄克拉荷马州地区检察官协会与范·特里斯的三名亲属联合向最高法院提交反对意见书，称：“格洛西普及其主张废除死刑的支持者正试图制造无辜者被处决的恐慌，以此推进他们反对死刑的运动。”

受害者巴里·范特里斯的遗孀唐娜·范特里斯及其他家属，在四月份俄克拉荷马州赦免与假释委员会以2-2投票否决理查德·格洛西普的宽恕请求后向媒体发表讲话。照片：道格·霍克/俄克拉荷马人报/美联社现年60岁的格洛西普于1998年首次被定罪并判处死刑，但州上诉法院以律师无效辩护为由撤销了判决。他在2004年重审后再次被定罪，该判决经上诉维持。2013年7月，丹佛的第十联邦巡回上诉法院驳回了格洛西普的联邦上诉。

“格洛西普获得了基本公正的审判，“由尼尔·戈萨奇等三位法官组成的合议庭表示。如今已成为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戈萨奇已回避当前上诉。

斯尼德的证词是检方指控的关键，因为格洛西普坚称自己无罪，且没有物证或其他证人将其与罪行关联。警方推测格洛西普长期盗窃收银台款项，并企图通过除掉老板来接管汽车旅馆业务。

若非格洛西普曾作为主要原告就俄克拉荷马州注射死刑程序违宪提起最高法院诉讼，该州可能多年前就已对其执行死刑。

该案以5-4投票结果败诉，2015年以格洛西普名字命名的判例使得以过度残酷为由质疑处决方法几乎不再可能。

但这次上诉为格洛西普争取了时间，期间他联系了以《死囚漫步》书籍和电影闻名的废死刑倡导者海伦·普雷让修女。通过她，格洛西普结识了科罗拉多州富有同情心的律师唐纳德·奈特。

海伦·普雷金修女五月在俄克拉荷马最高法院外发言。图片来源：苏·奥格罗基/美联社奈特表示，在翻阅26箱案件卷宗后，他发现警方或前任辩护律师从未跟进过数十条线索。在律师助理和其他志愿律师的协助下，他记录了警方为期10天调查中的漏洞，并找到了新的证人来支持斯尼德杀害范·特里斯存在另一种动机：抢劫出错，可能是斯尼德单独作案或与他人合谋。

范·特里斯以随身携带其名下廉价汽车旅馆大笔现金而闻名。1997年1月6日晚，他在视察位于俄克拉荷马州塔尔萨的房产后返家途中遇害。奈特开始收集证据，证明范·特里斯并非如警方推测那样，仅仅为了休息而停留在最佳预算旅馆。

根据奈特构建的一种情形，范·特里斯可能是被一名舞女诱至102房间——这名舞女是他在汽车旅馆对面的维加斯俱乐部认识的。奈特怀疑该舞女与斯尼德有染，且和他一样需要钱来维持吸食冰毒的习惯。

按照奈特还原的事件经过，计划是等范·特里斯进入房间后由斯尼德实施抢劫，他们料定这位已婚商人会因顾忌而不敢报警。

但奈特推测，54岁的范·特里斯进行了反抗，导致亢奋的斯尼德用球棒疯狂殴打他，最终将其尸体弃于水床旁。验尸报告显示死者全身遍布伤痕：头部、面部、胸部、手臂、手部、背部和腿部。

奈特表示，这些线索是通过斯尼德前狱友的回忆逐渐拼凑起来的。在内华达州立监狱，奈特找到了保罗·梅尔顿——一个以盗窃和小型犯罪为生的惯犯，他曾在1997年与斯尼德在俄克拉荷马县监狱共处数月。

“他告诉我那时他有个女友，还说范·特里斯是斯尼德女友的’金主爸爸’。“梅尔顿在宣誓书中说道，“他们的抢劫计划因范·特里斯不配合而失败，对方反抗或做了其他破坏计划的事。我记得斯尼德说过命案发生时，他女友就在房间里。”

正在服无期徒刑的斯尼德未回应采访请求。

隔壁房客约翰·普里蒂作证称，午夜后他被类似玻璃碎裂和物体坠地的声响惊醒。他证实事发前后都听到"男女声混杂的沉闷争吵”。

更多证据出现于斯蒂芬妮·加西亚致电案件热线后——这位自称90年代在维加斯俱乐部工作的女子，因看到格洛西普案的电视节目而提供线索。

加西亚说她与绰号"范西"的舞女是好友，该舞女同时与斯尼德和范·特里斯交往。她在宣誓书中称，斯尼德利用维加斯俱乐部的女性作为诈骗顾客的帮凶。

“他让女孩们在最佳预算旅馆与已婚男性开房时通知他，“宣誓书写道，“斯尼德会问对方是否想让妻子知道自己的行为。”

在2021年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格洛西普表示范特里斯与维加斯俱乐部舞者的风流韵事人尽皆知。但他称"警方不愿追查这条线索，因为受害者已经遇害，他们不想玷污死者的名声。”

警方发言人拒绝对案件置评。

代表范特里斯家属及俄克拉荷马地区检察官协会的前联邦法官保罗·卡塞尔指出，格洛西普已充分行使了法庭辩护权。

“12名陪审员听取了斯尼德的证词并选择采信，这就是美国的司法程序，“卡塞尔谈及2004年裁定格洛西普有罪的陪审团时表示，“难道某个辩护律师提出前所未闻的新理论，就能让整个司法系统停摆？”

奈特至今未能证实"范西"确有其人，更遑论查明其真实姓名。

奈特的努力引发广泛关注，不仅促成有线电视台制作专题纪录片，获得包括电视节目《菲尔博士》主持人在内的名人声援，更得到以共和党籍为主的州议员支持。今年1月就任总检察长的德拉蒙德，将检方长期以"受保密特权保护"为由拒绝公开的一箱档案移交给了奈特。

2022年，辩护律师唐·奈特在俄克拉荷马刑事上诉法院办公室递交文件，为理查德·格洛西普申请重审听证会。图片来源：布莱恩·特里/《俄克拉荷马人报》/美联社德拉蒙德向最高法院提交的案情摘要指出，其中包含的证据显示，检方故意向辩方隐瞒了关键信息：斯尼德曾被监狱精神科医生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

“格洛西普的命运取决于斯尼德的可信度，而考虑到其自身罪责和死刑风险，这种可信度本就岌岌可危，“德拉蒙德的摘要中强调。司法部长表示，若当年辩护律师知晓斯尼德的诊断结果，本可向陪审团有力论证这位州政府的关键证人不足采信。

反对意见的摘要则驳斥此说荒谬，并指出俄克拉荷马刑事上诉法院已于四月驳回了相同论点。该文件还称，继续推迟格洛西普的行刑将加剧范特里斯家属的痛苦——尤其是其子德里克，这位前海军陆战队员在父亲遇害时年仅16岁。

若最高法院受理此案，很可能在10月2日开始的新庭期听取辩论，并于明年夏季前作出裁决。若判决结果符合德拉蒙德主张，俄克拉荷马县检方将面临抉择：是对格洛西普重新提起诉讼，还是还其自由。若法院驳回格洛西普的申诉或最终作出不利裁决，他很可能在数月内耗尽上诉途径，获得第十次死刑执行日期。

当前提交至最高法院的争议焦点早在八年前审理首起格洛西普案时已现端倪。当时旁听的法官们就宪法能容忍多少错杀无辜的风险展开激辩。

现已退休的大法官斯蒂芬·布雷耶在当时判决中提出异议，援引研究称约4%的死刑犯实属无辜。根据"全国冤案平反登记处"数据，他在意见书中写道：“过去一年有六名死囚因确证无罪获释”，这使得2002年以来类似平反案例累计逾百例。

他写道，这类研究或许存在争议，但它们"表明，在相当数量的案件中，死刑被施加于并未犯罪的人身上。”

2015年，理查德·格洛西普的一名亲属在俄克拉荷马州麦卡莱斯特的州立监狱外。图片来源：尼克·牛津/路透社对已故大法官鲁斯·巴德·金斯伯格加入的布雷耶而言，此类数据有助于得出一个结论：不存在实施死刑的合宪方式。

已故大法官安东宁·斯卡利亚指出宪法本身已考虑死刑，将布雷耶的担忧斥为社会科学"胡言乱语”。

斯卡利亚在克拉伦斯·托马斯大法官加入的协同意见书中写道：“像格洛西普这样的死刑犯是被主权州以谋杀罪起诉的。他们获得了律师辩护，并接受了由同龄人组成的陪审团审判，经过正当程序被定罪量刑。”

斯卡利亚表示，无论如何，若被告确实无辜，被判死刑反而比终身监禁更有利。“死刑犯能从废除死刑阵营获得无尽法律援助（及废除死刑派法官的司法偏袒），而终身监禁者只能在铁窗后默默凋零。”

格洛西普案可能证明两位大法官谁对谁错。

联系记者杰斯·布拉文请致信 [email protected]

更正声明安东宁·斯卡利亚就该案撰写了协同意见书。本文早期版本错误称其撰写了多数意见书。（2023年9月23日更正）

出现在2023年9月25日的印刷版中，标题为“1997年谋杀案后，一名罪犯的命运再次掌握在最高法院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