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让TikTok留在美国手机上的亿万富翁

华盛顿——今年早些时候，当拜登政府、国会和各州立法机构威胁要封禁这家中国控股的短视频巨头时，TikTok在政府中几乎没有任何盟友。

如今TikTok获得了更多支持者，这些支持者有一个共同点：亿万富翁金融家杰夫·亚斯(Jeff Yass)的资助。他们成功阻挠了封禁这款美国下载量最高应用的企图。

亚斯的投资公司Susquehanna International Group在2012年重仓押注TikTok，购入其母公司字节跳动(ByteDance)的股份，目前持股比例约为15%。这意味着亚斯个人持有字节跳动7%的股份。根据该公司近期估值，这部分股权价值约210亿美元，约占彭博社估算的亚斯280亿美元净资产的四分之三。

亚斯还是"增长俱乐部"(Club for Growth)的最大金主之一，这个颇具影响力的保守派组织曾动员共和党人反对封禁TikTok。联邦记录显示，自2010年以来，亚斯已向该组织政治支出部门捐赠6100万美元，约占其总资金的24%。

今年3月，当美国国会两党部分议员对TikTok的反对情绪高涨时，“增长俱乐部"通过主席署名文章公开表明反对封禁立场。数日后，肯塔基州共和党参议员兰德·保罗(Rand Paul)在参议院会议上，阻止了密苏里州共和党参议员乔什·霍利(Josh Hawley)提出的快速通过TikTok下载禁令法案的动议。

“如果我们在这里封禁TikTok，那我们的行为就和中国政府一样了，“保罗当时这样表示。

6月，亚斯向支持保罗的政治委员会捐赠300万美元。联邦记录显示，包括这笔捐款在内，自2015年以来亚斯与妻子贾尼娜·亚斯(Janine Yass)已向保罗或其支持委员会捐赠超2400万美元。“增长俱乐部"自2020年起也向支持保罗的委员会捐赠了180万美元。

另一位由"增长俱乐部"支持的共和党人、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的重要盟友托马斯·马西(肯塔基州)也公开反对禁用TikTok。知情人士透露，马西曾敦促众议院共和党领导层反对参议院另一项针对TikTok的两党提案，该提案获得了拜登政府支持。

自2020年以来，杰夫·亚斯和贾宁·亚斯夫妇已向马西或其支持政治行动委员会捐赠32,200美元。

根据追踪政治献金的非党派组织OpenSecrets数据，自2011年以来，“增长俱乐部"始终是马西最大的政治金主，累计为其协调组织支持者捐款19.2万美元。

马西的发言人表示，这位议员虽然不喜欢TikTok，但认为禁令不妥，因为"治疗比疾病本身更糟糕”。保罗的发言人则称其"对审查制度的反对及对第一修正案的坚定支持，始终如一地体现了根深蒂固的自由意志主义信念”。这两位具有自由意志主义倾向的共和党人过去曾多次打破党派界限，在保护言论自由问题上采取强硬立场。

众议员托马斯·马西公开反对禁用TikTok。图片来源：J·斯科特·阿普尔怀特/美联社国会中其他共和党人——包括至少五位同样接受"增长俱乐部"资助的议员——也反对针对TikTok的立法。由于许多民主党人本就对禁令持怀疑态度，共和党支持率的持续流失使得多项提案（包括拜登政府支持的两党《限制法案》）的推进势头受挫。

亚斯的游说活动之所以引人注目，部分原因在于其政治捐款的规模——根据OpenSecrets数据，在2022年选举周期中，他与妻子以约4900万美元支持保守派候选人和事业，成为全美第三大保守派捐助者。

亚斯试图在华盛顿守护的投资既珍贵又脆弱。虽然潜在立法可能影响多家企业（包括中国电商巨头阿里巴巴集团和澳大利亚金融服务公司麦格理集团等众多企业都在游说国会保护相关利益），但这些法律将对TikTok产生不成比例的影响。

“我成年后一直支持自由意志主义与自由市场原则，“亚斯表示，“TikTok关乎言论自由与创新，是自由意志主义和自由市场理念的典范。封禁TikTok的提议完全违背我的信仰。”

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常被称为全球最具价值初创企业——去年从现有投资者处回购股份时其估值达3000亿美元。其最终目标是公开上市（很可能在亚洲），若TikTok在美国遭禁，其IPO价值将遭受重创。

拜登政府部分高级官员及国会议员声称，中国政府可能命令字节跳动监视美国TikTok用户或操控其观看内容。TikTok发言人回应称公司不会配合此类要求，并已向拜登政府提交15亿美元计划，旨在将美国业务与中国隔离运营。

据知情人士透露，TikTok在华盛顿的自主游说行动已涉及数百场会议及其他接触。该人士表示，其向共和党人提出的主要论点之一是字节跳动多数股东为美国人，其中不乏人脉深厚的保守派人士。

影响力攻势

相关游说似乎成功促使众议院共和党议员放弃封禁TikTok的提案，转而推动立法为用户个人数据提供新的法律保护。

众议院议长麦卡锡在采访中表示：“最初考虑封禁，后来转向数据保护方案。曾几何时封禁看似最有效力，但现在看来后者才是真正解决方案…这就像选择不同路径通往共同终点。”

参议员霍利将这种转变归因于TikTok的影响力运作。当被问及亚斯和增长俱乐部在TikTok辩论中的作用时，他表示：“TikTok及其暗金盟友正投入巨资扼杀这些法案。”

增长俱乐部除支持立场相符的共和党候选人外，常通过初选资助挑战者的方式，打击与其政见相左的共和党现任议员。

部分保守派和自由意志主义议员历来反对政府干预言论自由和企业运营，这些原则争议也体现在对TikTok法案的质疑中。

包括塔克·卡尔森等媒体人在内的其他反对者同样对该立法持异议。

2017年拍摄的成长俱乐部主席大卫·麦金托什。他表示应由美国民众而非政府决定人们可浏览的内容。图片来源：Tom Williams/CQ Roll Call/Zuma Press成长俱乐部主席大卫·麦金托什表示，该组织在2022年底左右开始将TikTok列为优先事项，当时美国政府禁止联邦雇员在工作设备上使用TikTok。

麦金托什称，该团体开始向寻求其资金支持的政治候选人提出新问题：你对TikTok禁令有何看法？

这位来自印第安纳州的前共和党国会议员透露，随着TikTok面临日益增长的政治风险，亚斯定期与成长俱乐部磋商，询问哪些国会议员愿意在此议题上表态。

麦金托什表示，他在撰写观点专栏前未与亚斯商议，不过在文章发布于福克斯新闻网后向亚斯展示了内容。

“他很赞同。“麦金托什说。

麦金托什指出，亚斯与成长俱乐部均反对TikTok禁令，他们认为内容审查权应属于美国公民而非政府。

“这与他主张有限政府的自由意志主义理念天然契合，也是他政治捐赠的指导原则，“麦金托什如此评价亚斯，“在此事上也与其经济利益相一致。”

曾为亚斯支持的候选人工作的宾州共和党政治顾问萨姆·陈表示，亚斯的财务利益与其小政府哲学理念高度吻合。

“杰弗里·亚斯是个自由主义者，”陈说，“他支持那些这样投票的人。这就是政治的运作方式。”

科技初创企业

现年65岁的亚斯在纽约皇后区长大，他和宾汉姆顿纽约州立大学的扑克牌友找到了让赛马赔率对他们有利的方法，从而赚到了第一桶金。

这些同学后来创立了Susquehanna。20世纪80年代，这家位于费城地区的公司率先使用量化模型和计算机进行股票期权和其他证券的快速交易。

扑克是Susquehanna方法的核心。亚斯在2020年的一次播客中说，新员工通过玩德州扑克进行培训，学习分析概率和评估对手。“扑克玩家和交易员之间的类比——同样的决策理论——非常相似，”亚斯说，他在2013年世界扑克系列赛的一场比赛中获得了第12名。

最近，Susquehanna开始涉足风险投资和私募股权投资，包括投资中国的科技初创企业。

根据曾在中国工作的承包商对Susquehanna提起的薪酬诉讼，Susquehanna在2012年字节跳动成立时向其投资了208万美元，此后其基金又追加了数亿美元的投资。

除了字节跳动，Susquehanna的中国办公室在其网站上列出了近400家其他投资的公司。其中包括中国最大的经济型连锁酒店之一如家酒店，以及多家科技公司。

在增长俱乐部”，麦金托什说，向候选人提出的关于TikTok禁令的问题是为了“弄清楚他们对问题的看法”，亚斯从未坚持要求“增长俱乐部”在TikTok问题上表明立场。“杰夫绝不会指示‘增长俱乐部’对事情采取行动或立场，”麦金托什说。“但我们在选择候选人时自然是一致的。”

字节跳动北京办公室。图片来源：Andrea Verdelli/彭博新闻社包括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参议员马尔科·卢比奥在内的一些俱乐部支持的政界人士强烈主张禁用TikTok。

增长俱乐部还支持自由贸易、择校和削减支出等问题。

今年春天，一些共和党国会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亚斯与TikTok的关联。增长俱乐部为TikTok摇旗呐喊，而杰夫·亚斯又投资了TikTok，这真是巧合啊，一名工作人员在发给其他人的短信中写道，《华尔街日报》看到了这条短信。

根据OpenSecrets的数据，佛罗里达州共和党众议员安娜·保利娜·卢娜在2022年的竞选活动中从增长俱乐部的支持者那里获得了6.1万美元，她说她没有与亚斯或麦金托什讨论过禁用TikTok的问题。她说她支持禁用TikTok，但认为拜登支持的《限制法》是政府越权。她说她更倾向于在不赋予官员更广泛权力的情况下禁用TikTok的立法。

卢娜将TikTok立法停滞不前归因于两个因素：低估了这款中国所拥有的应用程序带来的国家安全风险的议员，以及TikTok及其盟友的游说。

今年早些时候，随着禁用这款社交媒体应用程序的呼声越来越高，TikTok聘请了顶级政治战略家，并召集了该平台上受欢迎的影响者，向国会议员展示该应用程序的受欢迎程度。

在中国开展业务的美国公司也反对禁用TikTok，如果美国对TikTok采取行动，这些公司可能会受到北京方面潜在报复的影响。许多其他美国公司在TikTok的持续运营中也有利益关系，包括甲骨文，该公司在其云服务器上托管TikTok数据。

众议员安娜·保利娜·卢娜表示支持禁用TikTok，但认为拜登政府推动的《限制法案》属于政府越权。图片来源：安娜·莫尼梅克/盖蒂图片社“有大量资金投入用于确保TikTok留在用户手机上，”卢娜说道。

自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2020年试图封禁该应用以来，TikTok始终否认用户数据可能移交中国政府的指控，当时这一禁令被两名联邦法官以特朗普越权为由裁定无效。

TikTok随后宣布投入15亿美元实施"得克萨斯计划”，通过将美国用户数据存储于由美政府审核的员工和董事运营的子公司，甲骨文公司奥斯汀总部将承担更大监管职责，旨在隔绝中国对数据的访问。

博弈进程

据知情人士透露，今年早些时候由财政部主导的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要求字节跳动出售TikTok否则面临禁令。另有两名知情人士称，字节跳动近期再次与Cfius官员会晤讨论数据保护方案。

拜登政府尚未表现出改变封禁或强制出售立场的迹象。其仍可能尝试动用行政权力实施禁令，或通过强制出售剥离中方控制权。但分析师指出，若无立法支持，此类行政令可能重蹈特朗普时期覆辙，在法庭上被推翻。

此类疑虑引发了一系列立法提案，例如由参议员马克·华纳（弗吉尼亚州民主党）和约翰·图恩（南达科他州共和党）提出的《限制法案》，该法案将赋予商务部长禁止由中国等敌对国家的公司拥有的信息平台的权力。

TikTok及其盟友表示，《限制法案》将赋予政府过多权力——这一观点与雅斯和增长俱乐部的自由主义理念相吻合。

根据OpenSecrets的数据，众议员里克·麦考密克（乔治亚州共和党）表示，他在2022年竞选期间从该组织的支持者那里获得了11.5万美元时，并不知道增长俱乐部反对禁止TikTok。但他表示，该组织的立场“与我的世界观非常一致”。

“开始告诉社会他们可以或不可以访问什么，即使是有害的，这是一个危险的先例，”他说。“共产主义国家才会这样做。”

其他由增长俱乐部支持的众议院共和党人反对华纳-图恩法案的包括哈里特·哈格曼（怀俄明州共和党）和巴里·摩尔（阿拉巴马州共和党）。

哈格曼表示，她对TikTok有担忧，但她反对华纳-图恩法案是因为“越权和宪法问题”，这将导致对言论自由的更多审查。摩尔表示，该法案“对守法公民的第一修正案权利构成威胁”。

参议员约翰·图恩和马克·华纳提出了《限制法案》，该法案将赋予商务部长禁止由中国等敌对国家的公司拥有的信息平台的权力。照片：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根据参议院商务委员会计划草案，国会山正在制定的最新提案虽比《限制法案》缩减了政府对TikTok等平台的管制权限，但仍允许对构成过度国家安全风险的企业实施强制剥离。

关于封禁TikTok的争论也蔓延至共和党总统初选活动中。亚斯支持的候选人——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和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蒂姆·斯科特——都与他同样支持教育券等议题。相较于特朗普，他们对TikTok采取了更为审慎的态度。特朗普的代表未回应置评请求。

亚斯于2022年2月向支持德桑蒂斯的委员会捐赠10万美元，一年后又追加250万美元。

今年5月，德桑蒂斯签署法案禁止州政府设备使用TikTok，此时距其他21位共和党州长在去年11月至今年1月的六周内通过类似禁令已过去数月。

蒂姆·斯科特参议员是共和党总统初选主要候选人中唯一未主张封禁TikTok的。照片：Scott Olson/Getty Images7月，德桑蒂斯表示若当选总统将考虑全国禁用TikTok。

此前亚斯已向支持斯科特的政治委员会累计捐赠60万美元（3月至6月期间）。

在共和党总统初选的主要候选人中，斯科特是唯一没有主张禁止TikTok的人，尽管他表示最好将美国用户的数据与中国分开。

德桑蒂斯的竞选团队没有回应置评请求。斯科特竞选团队的一位发言人表示，这位候选人一直主张对中国采取更强硬的行动。

布罗迪·马林斯和拉斐尔·黄对本文有贡献。

写信给约翰·D·麦金农，邮箱：[email protected]，以及司徒宇，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刊登于2023年9月21日的印刷版，标题为《让TikTok留在手机上的亿万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