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采取截然不同的方式降低医疗成本——《华尔街日报》

新加坡——中国正在医疗保健领域展开大规模反腐行动，旨在降低医疗成本并重振该国低迷的经济。

根据《华尔街日报》对政府公开信息的梳理，中共纪检部门已横扫中国各地的医院和医疗机构，今年以来已拘留超过190名现任及前任医院党委书记、院长和副院长。一位曾于2010至2015年担任省级党委书记、主导医改的退休高官于8月下旬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腐败的委婉说法）被拘留。

这场行动令投资者不安。追踪中国大型制药及医疗设备企业的沪深300医疗保健指数年内已下跌15%，远超沪深300指数3.5%的跌幅。

中共过去也曾针对医疗行业腐败问题，但今年的行动尤为强硬，与近期改变多个经济领域的互联网巨头及教培行业整顿相呼应。

一家中国官媒称，今年被查处的三甲医院负责人数量已是2022年全年的两倍多。

对中国医疗腐败的担忧也波及外资药企。8月，辉瑞一名前雇员在加州起诉这家美国制药商，指控其因自己提出有关中国官员招待费的合规质疑而解雇他，辉瑞对此予以否认。

在中国经济步履蹒跚地进入增长放缓的新时期，领导层正竭力推动民众增加消费之际，这场清洗行动展开了。打击腐败是降低医疗费用的一种方式，医疗费用是中国家庭的一个焦虑来源，促使他们储蓄而非消费，研究卫生政策与经济学的耶鲁大学副教授陈希表示。

医疗专家表示，这场行动也服务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实现"共同富裕"的承诺——这一口号被广泛视为一种承诺，要将中国引向更接近毛泽东时代共产主义统治早期盛行的平等主义风气。

中国政府长期以来一直寻求遏制住房、教育和医疗成本的上升——在中国，这三大领域常被称为"三座大山"，它们是许多家庭生活开支的最大负担，经济学家称，这加剧了财富不平等，抑制了消费，拖累了出生率。

中国超过95%的人口拥有基本医疗保险，但保障水平较低。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最新数据，2020年中国约三分之一的医疗支出为自费支付。这一比例约为美国的三倍。

“中国领导人明白，当人们无法获得负担得起的医疗服务时，将威胁社会稳定，“哈佛大学教授、中国卫生政策专家叶志敏表示。

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和中共中央纪委未回应置评请求。

中国超过95%的人口享有基本医疗保险，但其保障范围仅为基础水平。图片来源：STAFF/REUTERS研究中国医疗行业的学者指出，由于监管薄弱以及资金不足的医院面临财务压力，导致医生和管理人员通过收受贿赂来增加个人收入并创收，医疗腐败现象日益猖獗。患者有时会向医生提供俗称"红包"的非正式支付，以换取更快或更优质的医疗服务。

药品销售的高利润率也助长了贪污行为。制药商经常向医生支付回扣，以说服他们多开自家产品。

新冠疫情加剧了中国医院的财务压力，这些医院不得不将疫情防控置于创收服务之上。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的数据，2020年中国43.5%的三级公立医院出现亏损，是2019年比例的两倍多。

当局重点通报了重庆周边某医疗中心主任朱兆敏的案例。官方案情通报显示，在2023年3月被调查前的五年间，朱接受不法商人的宴请、现金"红包"及其他礼品，并为其业务提供便利作为回报。

该县卫生部门要求干部观看朱某的忏悔视频，随后有三名官员主动投案交代自身问题，另有26人自愿上交了近100万元（约合13.8万美元）的不当所得。报道称。

6月，当地有关部门宣布将朱某开除党籍并移送检察机关。负责调查朱某的丰都县纪委监委未就置评请求及转达采访要求作出回应。

虽然调查人员数月来一直在对医疗从业人员进行查处，但中央政府5月宣布将开展专项治理，以“纠正不正之风”，包括在医疗采购和服务中使用贿赂、回扣和泄露招标信息来操纵投标，以及以虚高的价格安排药品和设备采购。

两个月后，北京方面于7月跟进，正式启动为期一年的医疗反腐行动。

一些地区已经报告了初步成果。陕西省有关部门表示，1月至8月初，该省共查处医疗腐败案件2371起，“处理"937人，并追回向患者及其家属发放的3400多个"红包”。广东省纪委监委报告称，2022年底某医院原院长因腐败被查处后，今年1至5月该院门诊和住院患者次均费用同比分别下降16.6%和21.4%。

一项由北京大学傅虹桥助理教授牵头的研究在审查2013至2019年间3500余起涉刑医疗案件后发现，贿赂类犯罪占比约68%。约80%受贿者为医疗从业人员，行贿方多为药品、医疗器械及耗材供应商。

在辉瑞案中，前员工指控该公司在2019年二季度至2021年三季度期间，向中国"具有潜在影响力的政府官员"支出1.68亿美元，是同期其他国家的此类支出的10倍以上。

今年8月，辉瑞前员工提起诉讼称，因质疑公司在中国官员支出问题遭解雇，辉瑞对此予以否认。图片来源：Gabby Jones/华尔街日报辉瑞已申请驳回诉讼。在2月提交的年度证券文件中，辉瑞表示2020年曾收到美国司法部及证券交易委员会反海外腐败法部门的文件调取要求，涉及该公司在华业务，辉瑞已配合提供相关材料。

辉瑞公司表示，前雇员关于遭到报复的指控"毫无依据”，公司准备进行自辩。美国司法部拒绝置评，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称"不对可能存在的调查发表评论”。

耶鲁大学的陈教授指出，中国医疗腐败的根源在于政府对医院财政支持严重不足，这导致医院"存在过度治疗和过度诊断的强烈动机"，而当前整顿行动并未触及这一根本问题。

陈教授和其他医疗专家表示，大规模整顿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可能引发新隐患，包括打击医务人员士气、加剧医患间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曾多次演变为暴力事件。

哈佛大学教授叶志敏认为，若医疗体系不进行结构性改革（如提高医生薪酬），反腐行动节省的资金终将流失。“如果医院和医生不能收受回扣，他们会寻找其他盈利方式，医疗成本仍将居高不下。”

新冠疫情加剧了中国医院的财务压力，使其不得不优先保障防疫而非创收服务。图片来源：TINGSHU WANG/REUTERS联系记者：Chun Han Wong（邮箱[email protected]）、Clarence Leong（邮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