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警察成为资金紧张政府的新收入来源 - 《华尔街日报》

中国经济疲软正迫使资金紧张的地方政府寻找非常规收入来源，执法部门竟成为重要创收主力。

据官方媒体报道，中国各地警方及其他执法机构正通过提高交通违法、商业违规、安全违规及其他轻微违法行为的处罚频次与金额，来充实地方财政。

在某些案例中，当地警方甚至跨辖区办案，对数百公里外的嫌疑人进行追查。律师和官媒指出，这种"办案创收"行为实为截留涉案资金的变相手段。

今年早些时候，东北边境警方驱车千里进京，以涉嫌非法传销为由拘捕某视频创业公司高管。涉事企业"学力星球"（又称未来学习）反控办案人员罗织罪名、越权执法，实为侵吞企业资产。

另一起案例显示，某加密货币交易所开发团队指控无锡警方跨地域立案，同样以涉嫌非法传销为由对该初创企业启动刑事调查。

中央政府已明令禁止"以罚增收"的执法逐利行为。随着中国经济面临疫后复苏乏力与房地产泡沫破裂的双重压力，这种积弊再次抬头，促使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本月宣布将严查滥用监管权力创收现象。

上月中国邯郸警方正在执行安全检查。图片来源：Cfoto/Zuma Press北京实施清零防疫措施的高昂成本加剧了许多地方政府的债务困境，而土地出让金锐减则剥夺了它们的关键收入来源。中国财政部数据显示，2022年地方政府土地相关总收入同比下降23%，主要原因是土地出让收入下降。

走投无路的地方政府绞尽脑汁增加财政收入。有些地方政府通过虚构交易，设立表外融资工具从自身购买国有土地和资产。许多地方政府还加强执法行动，通过罚款、收费和资产没收来创收。

例如，今年5月，中国一家官方媒体报道称，中部省份河南的有关部门对超载的卡车司机处以异常严厉且反复的罚款，其中一名司机声称在短短两年内收到了58张罚单，价值约3.8万美元，此事引发了公愤。

“疫情三年，财政没钱了，”报道中拍到一名交通执法人员这样说。“这叫规范执法——该罚的必须罚。”

当地政府后来否认给执法人员下达过罚款指标。

2021年，时任中国公安部部长赵克志（右）曾敦促公安部更严格地执行禁止“逐利执法”的规定。图片来源：刘斌/ZUMA PRESS中国财政部规定，公安机关在执法工作中扣押的资产（走私案件除外）应上缴同级国库。中央政府对于地方公安机关跨辖区办案设有严格限制，但官员和律师表示，面对足够大的经济或政治利益时，警方有时仍会铤而走险违反规定。

北京方面曾试图遏制这一现象。2021年，北方城市霸州因要求官员通过罚款、收费和其他非税收入填补财政缺口而受到通报批评——该市在两个月内通过此类行动收缴了价值超过900万美元的罚款和没收资产。

同年，时任中国公安部部长赵克志要求公安部“坚决整治逐利执法、违规跨区域执法等突出问题”，并敦促官员更严格地执行禁止此类行为的规定。

视频流媒体初创公司未来学习的代表表示，针对该公司的调查表明，在地方政府财政困境面前，阻止警方创收的努力仍显不足。

这家总部位于北京的公司成立于2021年，主要制作浓缩热门书籍内容的短视频。用户可选择观看带广告的免费版本，或支付约27美元年费去除广告。该初创企业还根据新用户支付的订阅费比例，向帮助招募更多用户的代表提供激励性报酬。

据未来学习代表和当地媒体报道，去年北京市朝阳区市场监管部门曾调查居民投诉该公司涉嫌多层次营销（中国禁止某些形式的多层次营销），但最终未立案，称未发现违规证据。

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当局持不同看法。根据该盟阿尔山警方在社交媒体发布的通报，2月初警方专程赴京突击搜查了该公司。锡林郭勒是横跨北方游牧民族的广袤草原。

创始人任波妻子付绵表示，警方拘留了任波及其他三名高管，将他们带回盟府锡林浩特。据警方和公司代表称，当局还下架了未来学习APP，并冻结其逾600万元（约合83万美元）资产。

中国锡林郭勒盟一名执勤警察。该地区受经济下行冲击尤为严重。照片：彭源/祖玛通讯社“你最好老实配合交出资金，认罪认罚。”据这位创业者6月所写、由其妻子发布在网络上的手写信显示，一名警官曾这样对任某说。

傅某及辩护律师质疑警方说辞，称阿尔山分局试图以“辖区内有受害者”为由证明其跨地办案的合理性。傅某表示案件仍在补充侦查阶段，当地检方已要求警方进行补充调查。

与中国许多欠发达地区一样，锡林郭勒盟深受经济下行冲击。政府数据显示，今年前七个月该盟地方财政预算收入（含土地出让收入）较2022年同期骤降85%以上。

《财经》杂志6月发布的研究显示，2018至2021年间，锡林郭勒盟罚没收入相当于其税收收入的10%以上，在中国247个地级行政区对罚没收入的依赖度排名中位列第24位。

阿尔山分局在社交媒体就“未来学习”案发文称，已“抡起雷霆铁拳向各类违法犯罪发起凌厉攻势”。

锡林郭勒盟相关部门未回应置评请求。

“未来学习”并非唯一遭遇异地警方调查的初创企业。2021年，加密货币交易所Hubdex曾经历类似事件，江苏无锡警方赴北京、广州等多地拘留了其创始人及员工。

根据《华尔街日报》看到的起诉书，检方以涉嫌通过非法手段获取资产为由起诉了该平台创始人及其他五人。创始人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并指控无锡警方故意扣押和不当处理嫌疑人资产，包括失踪的比特币。据创始人之妻称，案件已于七月开庭审理，目前尚未宣判。

六名被告均无法取得联系。无锡警方及处理Hubdex案件的当地区检察院、法院未立即回应询问。

部分中国律师和立法者呼吁进行更彻底的改革以解决该问题。今年春季，一位人大代表建议将所有罚款和没收资产上缴中央财政，以减少地方官员通过激进执法创收的动机。尚不清楚立法机关是否正在推进该提案。

未来学习的任先生仍被羁押在内蒙古。在描述被拘初期经历时，任先生称自己险些在警方威胁压力下崩溃。“但经过仔细思考，我得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办案警察可能早有谋利企图。”

任先生的妻子傅女士表示，她与律师团队已向阿尔山分局的上级机构（包括锡林郭勒盟检察院和纪委）提交正式投诉，目前尚未收到回应。

Rebecca Feng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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