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时代珍宝毁于第比利斯大火 ——《华尔街日报》

当西方多数人周六清晨醒来时，高加索地区周五晚间发生的悲剧新闻已传遍世界。格鲁吉亚第比利斯的国家档案馆胶片储存大楼被大火吞噬。据某网站报道，该设施"保存着格鲁吉亚电影作品的原始胶片以及可追溯至19世纪末的音频资料"。火灾原因尚不明确。

主管档案工作的格鲁吉亚司法部迅速发表声明，试图安抚公众称馆藏珍品"已完成数字化且备份保存"。但这一说法有待核实。2011至2019年担任格鲁吉亚音像档案馆副馆长的尼诺·赞扎瓦在接受采访时证实，这场火灾"绝对是毁灭性的"，馆藏约9000罐1920至1960年代的硝酸胶片危在旦夕。

硝酸胶片易燃性众所周知。随着年久失修的胶片罐老化，它们会像高压锅一样突然自燃。现代储存规范要求严格控温控湿及通风系统，以防灾难性的连锁反应。赞扎瓦女士表示，现有储存设施建于1960年代，远未达到安全标准。她与同事们十多年来一直呼吁政府为档案建造符合规范的保管场所。

格鲁吉亚虽仅有370万人口，其文化影响力却远超体量。该国电影人在苏联时期堪称最大胆叛逆的艺术家群体。如《米米诺》（1977年）等卖座喜剧反映了斯拉夫主体民族中的少数民族境遇，而滕吉兹·阿布拉泽的《忏悔》（1984年）与谢尔盖·帕拉杰诺夫的《石榴的颜色》（1969年）等作者电影在海外获奖的同时，创作者在国内却遭受迫害。

该国的电影史可追溯至19世纪90年代，其默片时代涌现了诸多里程碑作品，如米哈伊尔·齐阿乌列里带有表现主义风格的禁酒题材剧情片《萨巴》（1929年），以及米哈伊尔·卡拉托佐夫（1958年凭《雁南飞》获戛纳金棕榈奖）执导的游击纪录式剧情片《斯瓦涅季亚的盐》（1930年）。赞扎瓦女士认为该机构大部分藏品为纪录片素材，其中多数出自默片时代名导之手。

在格鲁吉亚这样的小型前苏联国家，档案管理必然由国家高度集中控制。火灾对文化传承的冲击令人不寒而栗。“所谓’数字化’保存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说辞，“电影保护专家、活动影像档案管理员协会硝酸盐委员会联合主席奥斯卡·贝歇尔表示，“数字化并非终极目标，原始素材无法被完美复制，也不可能无限期存储所有模拟影像信息。”

贝歇尔对政府宣称的技术能力提出质疑：“按照当代电影保护的前沿标准和最佳实践，绝大多数档案馆即使花费百年也无法完成全部馆藏胶片的数字化。虽然我们或许还能通过某些数字格式观看这些格鲁吉亚电影，但如此巨量的胶片损毁…对格鲁吉亚电影文化乃至整个人类文化遗产都是沉重打击。”

然而对格鲁吉亚人而言，这种文化创伤并非首次。过去十年间，他们屡次目睹政治因素危及文化遗产。自2012年"格鲁吉亚梦想"执政以来，多个国际监督机构指控其存在任人唯亲及亲俄倾向。国内反对派则持续批评文化部清洗艺术界知名人士，代之以通过政治审查的官僚。

2022年3月，格鲁吉亚文化部解除了加加·奇赫伊泽国家电影中心主任职务，由毫无艺术领域经验的职业官僚科巴·胡布纳亚接任。同年5月，歌德学院在为奇赫伊泽颁发奖章时指出，其被免职原因是他公开批评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并发表声援乌克兰的声明。作为电影修复的积极倡导者，奇赫伊泽曾主导该中心从俄罗斯追回数百卷流落海外的格鲁吉亚电影胶片底片。赞扎瓦女士透露，在2月俄乌冲突爆发前，该中心正以高昂代价从俄罗斯获取这些影片的拷贝——而奇赫伊泽对此做法日益持批判态度。

当格鲁吉亚的电影遗产在国内面临不确定命运，在国外又遭敌对邻国实质扣押之际，亟需慈善机构（无论是非营利组织还是私人机构）投资建设现代化设施，将这些国宝级胶片迎回故土、妥善保存并实施修复。意大利电影大师费德里科·费里尼曾如此评价格鲁吉亚电影：“这是绝无仅有的艺术现象，充满生命力、哲学启迪与童真智慧。它能唤起我所有的情感共鸣，让我潸然——要知道这绝非易事。”

这场文化危机再次警示我们：媒体遗产何其珍贵，又何其脆弱。美国国会图书馆2013年数据显示，本国75%的无声电影已永久遗失。影迷们应当立即行动起来支持胶片保护计划，趁一切还未为时过晚。

斯莱先生是《新标准》的副编辑。

米哈伊尔·卡拉托佐夫于1965年。照片：Gamma-Keystone via Getty Im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