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上涨我们才刚刚开始尝到苦头——《华尔街日报》

在新冠疫情爆发前的十年间，各国政府、企业和家庭已对低利率形成依赖，通过大量举债为各种开支融资——从昂贵的新车购置到危机应对刺激方案，再到杠杆收购。

那个时代是2007-09年全球金融危机后长期低迷、低通胀环境的产物，如今已宣告终结。随着投资者在最近几周逐渐认清这一现实，长期债券收益率已攀升至15年高位。2009至2021年间，美联储联邦基金利率均值仅为0.5%。如今该利率区间为5.25%-5.5%，而市场预期未来十年将维持在3.5%左右。

截至目前，这种转变尚未造成明显冲击。经济仍在稳步增长，甚至对利率敏感的房地产行业也似乎重获生机。

但影响终将显现，只是时间问题。疫情爆发的第一年，许多借款人锁定了多年的低成本资金，实质上推迟了债务清算日的到来。随着这些债务陆续到期，更高的利息成本将开始产生痛感——除非利率意外回落至历史低位。

其中风险最大的群体是纳税人。美国公共债务占GDP比重从2007年底的35%飙升至今年一季度的93%，期间政府先后为银行救助、经济刺激、减税政策、疫情纾困和制造业振兴持续举债。

由于财政部此前能以极低成本借款，这些债务的负担相对较轻。但道明证券数据显示，67%的债务将在五年内到期。该机构估算美国为这些债务支付的平均利率为3.4%，远低于当前利率水平。

私营部门中，银行业首当其冲。今年早些时候，三家地区性银行相继破产，它们既面临低利率时期发放的贷款和购入债券市值缩水的压力，又遭遇储户纷纷转向更高收益投资渠道的双重夹击。

美国企业可能成为下一批受害者。“2020年的特殊环境下，企业无法预判经济停摆会持续多久，也不清楚美联储对公司债市场的干预何时结束，于是发行了巨额债务，“高盛集团首席美国经济学家戴维·梅里克指出。这使得它们在去年利率攀升时暂时无需进行债务再融资。

但这种局面即将改变。随着债务到期再融资，企业利息支出将增加，进而削弱它们在业务扩张、研发投入和人才招聘方面的能力。

与此同时，民众已切身感受到信用卡和汽车贷款利率的上涨。今年7月，除房贷外的利息支出已占个人收入的2.2%，较两年前上升约1个百分点。

房地美数据显示，由于近年多数购房者锁定了世代最低的房贷利率，未偿还房贷的实际利率在第二季度仅缓慢攀升至3.6%——而新发放房贷利率已飙升至6.5%，两者差距创下历史纪录。

为规避高利率，房主们纷纷选择固守现有住房。但这种状态难以持续：几乎所有人最终都不得不搬迁，届时利息支出将吞噬更多家庭收入。

然而，一个人的债务是另一个人的资产。随着借款人在成本上升的压力下退缩，许多退休人员和其他人将庆祝终于能够获得高于通货膨胀率的安全回报。

以下是我们对在未来几年利率保持高位的情况下，谁将遭受损失——在某些情况下，谁会受益——的调查。

家庭

随着利率上升，一些房主不愿意出售房屋并放弃现有的低抵押贷款利率。上图是伊利诺伊州霍桑伍德的一个新住宅小区。照片：Scott Olson/Getty Images房屋和汽车是家庭最大的两项购买，而更高的利率正在不同时间线上影响这两类买家。

迅速上升的利率已经使一些房主不愿意出售房产，放弃他们在几年前锁定的超低抵押贷款利率。这些“金手铐”抵押贷款是限制市场上房屋库存和压低房屋销售的一个因素。根据全国房地产经纪人协会的数据，7月份，美国买家从110万套现有房屋中选择，低于2019年7月的190万套。

J.D. Power的副总裁Tyson Jominy表示，新车市场可能有自己的“金手铐”问题——只是还没有显现出来。

购车者倾向于在购买车辆五到七年后进行置换，这意味着在2020年和2021年获得低利率贷款的司机仍然愉快地行驶在路上。但在2025年及以后，他们中的许多人将重返市场，可能不得不面对更高的利率。

玛乔丽·拉德洛-赞迪目前抗拒购买新车，部分原因是自她2016年购入现车以来，车价和利率已大幅上涨。图片来源：加布里埃尔·赞迪根据J.D. Power的数据，2019年6月至2023年6月期间，平均月供车款激增了151美元，而汽车贷款利率上涨仅贡献了其中的16美元。但预计这一数字在未来几年还将攀升，许多消费者要么承受更高的还款压力，要么选择更经济的车型，要么继续榨取早年低息贷款所购车辆的剩余价值。

拉德洛-赞迪2016年以3%的贷款利率购置了一辆SUV，如今虽想置换，却对当前市场望而却步——经销商库存有限、车价飙升，且新贷款利率将是她原利率的两倍。

这位马萨诸塞州列克星敦市的投资者兼董事坦言，尽管现有车辆维修频发令人头疼，她仍无法下定决心换车。今年已送修五次，花费6000美元，更因车辆莫名开始烧机油而自学了添加机油。现在她总在前排座椅后备着两夸脱备用机油。

“希望能勉强撑过今年，“拉德洛-赞迪表示，她计划将购车计划至少延至2024年。

商业地产

未来几年内，价值数万亿美元的商业地产贷款即将到期。图为旧金山市中心的天际线。图片来源：Jason Henry/Bloomberg News低利率为美国经济催生了许多可能并不需要的新房地产业态。人工智能驱动的房屋翻新转售、豪华分时度假初创公司、从租金竞标到为办公租户指引会议室位置的各种应用程序和平台——它们都诞生于如今已不复存在的廉价资金洪流中，其中部分企业恐难以为继。

但传统房地产行业中更成熟的业态——如建筑商、写字楼业主和酒店经营者——同样高度依赖低成本债务。他们正面临一个现实：如今现金成本已大幅攀升。到2025年底，超过1.5万亿美元的商业地产贷款将到期，再融资将成为许多业主的利润黑洞，对部分企业甚至可能引发破产危机。

对业主更不利的是，他们依赖的放贷银行账面上已堆积着大量不良房地产债务。专营房地产贷款的信托基金目前完全停止放贷。美国抵押贷款银行协会预测，到今年年底商业地产贷款规模将比2022年下降38%。有人担忧，那些曾经可靠的信贷来源可能长期无法恢复原有放贷规模，导致业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房东与银行之间的长期僵局将有利于新成立的债务基金，这些基金通过筹集私募股权资本来发放新贷款，并计划在银行袖手旁观期间介入向房产所有者提供贷款。Avrio Management首席执行官Vicky Schiff表示，这些基金希望通过为低利率时期借款的投资者进行债务再融资来部分获取利润，该公司今年推出了一个债务基金，“着眼于可能出错的情况”。这些基金的目标包括那些以浮动利率贷款购买中低收入公寓楼、如今无力偿还的水下投机者。   

企业借款人

温德姆酒店集团最近将一笔11亿美元贷款的到期日从2025年延长至2030年。图为拉斯维加斯的温德姆沙漠蓝酒店。图片来源：Bridget Bennett/彭博新闻美国企业今年有6000亿美元公司债到期，从2025年到2028年，这一数字将逐年增长至超过1万亿美元。

高盛的这项严峻数据表明，美国企业正面临财务悬崖，高管们正试图通过延长债务到期日、再融资借款或管理现金储备来应对。

风险何在？债务负担加上企业新融资成本上升，可能会削减企业利润、投资者回报、对新想法的投入和招聘，并可能导致资产负债表健康状况下降。一些分析师表示，未来可能会出现一波企业信用评级下调。

许多企业正试图在投资者对经济持乐观态度且愿意放贷的恰当时机敲定再融资利率。例如，美容与香水巨头科蒂（Coty）于7月成功对其20亿美元循环信贷安排进行再融资，将到期日延长至2028年7月。这家总部位于纽约的公司旗下拥有从CoverGirl彩妆到巴宝莉香水的多个品牌，其密切关注市场状况，首席财务官洛朗·梅西耶表示，如果利率攀升过高，他会推迟这一举措。

他表示，鉴于当前市场状况和未来更高的利率，即使仅推迟一个月，“操作也会更加困难”。

无独有偶，温德姆酒店集团首席财务官在最新财报电话会上透露，该公司利用第二季度短暂的时间窗口，对原定2025年5月到期的11亿美元定期贷款安排进行了再融资。这笔债务被替换为同等金额、2030年5月到期的新定期贷款，此举帮助公司减少了未来三年的债务支付。

在此背景下，企业需要以新思路管理现金流。它们不仅需考虑债务偿还，还要权衡现金投资方式和流动性储备规模。

以总部纽约的Tradeweb首席财务官莎拉·弗伯为例，她一年多前就将这家在线债券交易公司的现金头寸管理列为优先事项。

“考虑到高利率环境，首要任务是厘清所有现金去向并确保其不被套牢，“弗伯在谈及释放可投资现金的策略时表示。

退休人员

依靠固定收入生活的退休群体正遭受通胀挤压，而利率上升为他们带来些许喘息。

债券市场多年低迷的回报率迫使许多婴儿潮一代将大部分资产配置在股市。如今他们有了更多选择。

储蓄账户、定期存单、货币市场基金和债券的更高收益，为美国老年人提供了延长养老储备的低风险途径。

若尚未还清住房贷款，退休人士更有动力维持现状——因为他们早年锁定了低得多的利率。

琼·德维尔感觉自己中了彩票。

这位不热衷股市的75岁老人终于获得令其退休生活更安心的收益。

这位印第安纳州韦斯特菲尔德的退休企业家近期将3万美元投入年化超5%的3年期存单，较2020年9月2日Bankrate网站记录的同期最高全国平均收益率0.96%高出许多。

“储蓄者终于得到回报了。“她说。

对多数美国长者而言，仅靠利息收入难以维持生计。

但如同所有利率上升的影响，这亦存在两面性。收益增长的同时，债务成本也在飙升——这对持有浮动利率贷款的退休者尤为棘手，同时导致年轻人更难获得合理利率的贷款。

许多退休者还面临向子孙提供经济支持的压力，这可能耗尽他们的养老储备。

“出于必要，婴儿潮一代退休者正日益成为‘爸妈银行’，”69岁的马库斯·克纳在蒙大拿州西冰川表示。

银行业

硅谷银行于三月倒闭并被监管机构接管——其失败原因部分源于利率上升的影响。上图是硅谷银行位于旧金山市中心的分行。图片来源：KORI SUZUKI/REUTERS存款是银行业的命脉。随着资金成本上升，银行将不得不进行调整。在多年超低利率环境下，银行享受着极低成本存款的红利。人们虽抱怨银行支付的储蓄或活期存款利率微薄，但由于缺乏同样享有政府存款保险保障的替代选择，将现金存入银行基本成为默认选项。

这也改变了银行的资金运用方式。当银行无需支付高额融资成本时，它们用客户资金盈利的压力就小得多。银行可将资金配置于长期美国国债等资产，这些资产虽收益率不高，但至少比存款成本略胜一筹。新冠疫情期间，部分银行利用刺激支票和超额储蓄带来的存款洪流，大举投资国债和其他政府担保债券。它们还能以极低利率发放住房贷款。

但随着利率上升，这一平衡正在被打破。对储户而言，货币市场基金或短期国债等替代品提供了可观收益，这意味着银行必须通过提高自身利率来竞争留住资金。

如果银行也能获得更高利率，这种压力可以得到缓解。但这并非易事——那些低收益的政府债券和抵押贷款仍存在于银行账面上，其贬值正侵蚀银行利润。这正是硅谷银行等机构倒闭的诱因之一。

银行现在可以对信用卡等贷款收取更高费用。但分析师担忧消费者可能难以承受更高的月还款额，特别是在收入下降或增长放缓的情况下。

长期来看，高利率可能对银行。存款成本应仍低于金融科技初创公司或私人信贷机构在新环境中的融资成本。但如同所有行业，燃料价格上涨只会让商业运作变得更加复杂。

联系记者：格雷格·伊普 [email protected]、乔·平斯克 [email protected]、威尔·帕克 [email protected]、沃尔登·休 [email protected]、詹妮弗·威廉姆斯-阿尔瓦雷斯 [email protected]、维罗妮卡·达格尔 [email protected]、特利斯·德莫斯 [email protected]

出现在2023年9月2日的印刷版中，标题为“利率上升。我们才刚刚开始感受到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