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戈任的逃亡生活：瓦格纳首领多年利用飞机躲避追踪——《华尔街日报》

早在他的私人飞机从天空坠落之前，叶夫根尼·普里戈任就怀疑这可能是暗杀他的舞台。

这架巴西航空工业莱格赛600是瓦格纳雇佣兵公司负责人配备的多架私人飞机之一，装有检测监视设备的装置、电子调光智能窗户和白色真皮座椅。

据前俄罗斯空军军官、瓦格纳叛逃者、非洲和中东官员以及其他熟悉他出行惯例的人士透露，普里戈任在机上试图逃避日益收紧的制裁和通缉名单。

他的飞机经常从莫斯科的契卡洛夫斯基空军基地或附近的民用机场起飞，前往叙利亚、利比亚或撒哈拉沙漠各地的客户处，途中会定期关闭应答器，从飞机追踪屏幕上消失。据称携带假护照的机组人员会在起飞前修改乘客名单，然后在飞行途中通过无线电通知空中交通管制突然改变目的地。

从年轻时在圣彼得堡与弗拉基米尔·普京同处一条艰苦的街道，到入狱服刑，再到成为俄罗斯最具影响力的战争企业家，直到最终成为普京核心圈子里唯一挑战他的人，普里戈任一生都在磨练逃亡生存的能力。

但这还不足以拯救他。

8月23日，这位62岁的军事企业家的飞机在距离普京湖畔住所约40英里的一片草地上坠毁，机上人员全部遇难。

5月9日，普里戈任的Embraer Legacy 600型飞机停放在圣彼得堡。图片来源：LUBA OSTROVSKAYA/REUTERS美国官员评估认为飞机坠毁系暗杀阴谋所致。俄罗斯政府表示正在调查坠机原因但未给出解释。当局推平了坠机现场，尽管国际安全规范要求保护现场。

在坠机前的数年里，普里戈任及其团队实施了周密措施来掩盖飞行计划，测试了国际逃犯如何轻松穿越数十个外国机场而不被察觉的极限。

为追踪普里戈任的行踪，《华尔街日报》查阅了至少自2020年起由航空追踪服务Flightradar24提供的飞行记录。

美国近年来联合约30个国家对该军阀及其公司实施制裁，悬赏1000万美元捉拿他，并施压尼日尔等非洲伙伴国家阻止其飞机降落或穿越撒哈拉时获得补给。

在普里戈任的社交媒体水军工厂于2016年总统大选前炮制数千虚假账号散布虚假信息后，美国财政部禁止公民及企业为其飞机和游艇提供服务或往来。据另一追踪平台ADSB Exchange的飞行数据，今年4月，一架美军侦察机似乎在叙利亚和黎巴嫩海岸约70英里处尾随了瓦格纳集团的一架运输机。

8月24日，即普里戈任飞机坠毁次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乌克兰赫尔松州代理州长弗拉基米尔·萨尔多时听取汇报。图片来源：Mikhail Klimentyev/Kremlin Pool根据《华尔街日报》查阅的文件，自2018年一家与普里戈任有关联的塞舌尔公司从注册于英国避税天堂马恩岛的企业购入这架价值约1000万美元的巴航工业莱格赛600后，作为其机队主力的这架飞机已多次变更注册地和管辖地。

在瓦格纳集团签有保护非洲国家领导人和军事政权合同的地区，普里戈任单程赴非时偶尔会换乘两到三架不同飞机。着陆前，他会询问机组人员地勤人员与飞机的接触密切程度。

他经常伪装身份或在飞机跑道上开会，以防遭遇抓捕威胁时需迅速撤离。去年10月，普里戈任身着军装、戴深色墨镜、粘浓密假胡须，在安保人员护送下降落利比亚东部某空军基地，会见利比亚民兵组织领导人哈利法·哈夫塔尔。俄罗斯前空军军官格列布·伊里索夫表示，他常在契卡洛夫斯基空军基地遇见普里戈任被保镖簇拥着登机前往非洲。

8月24日，俄罗斯特维尔地区，载有普里戈任和其他瓦格纳官员的飞机部分残骸。图片来源：Marina Lystseva/REUTERS据知情人士透露，在6月兵变未遂后，普里戈任进一步加强了安保措施，当时他曾威胁要率领雇佣军向莫斯科进军。在俄罗斯境内飞行时，他不再从莫斯科空军基地或其他俄罗斯军用机场起飞，也不再使用民防、紧急情况和灾害管理部的政府飞机。

8月，他从首都东南20英里处一个冷清的商业机场开始了他的最后一次非洲之行，在起飞前不久才将自己加入乘客名单。

“犯过一些严重错误”

俄罗斯官方媒体对坠机原因众说纷纭，此次坠机还导致瓦格纳副手德米特里·乌特金和其他亲信丧生。

爆炸发生后，普京在向全国发表的讲话中称普里戈任是20世纪90年代的老朋友，他“在生活中犯过一些严重错误”。

据信与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关系密切的社交媒体渠道暗示，普里戈任的安保程序在坠机前的几个月有所松懈。其他渠道则提到机组人员未经证实的证词，称在最后一次飞行前进行了不寻常的维修，或者在坠机前几小时有两名自称是飞机潜在买家的人到访。

8月25日，卡车运走飞机残骸。图片来源：Alexander Zemlianichenko/美联社“普里戈任经常出行，这就是除掉他的机会”，前中情局莫斯科站站长丹·霍夫曼表示。他将普里戈任与普京的关系比作《教父》中的场景——迈克尔·柯里昂告诉叛徒卡罗·瑞兹将被流放至拉斯维加斯，几分钟后却派人将其杀害。

在普京周围日益缩小的强硬派核心圈中，普里戈任曾自诩为少数忠诚者之一。兵变失败后，普京与普里戈任的关系愈发扑朔迷离。数日后的讲话中，普京承认政府多年来一直承担瓦格纳大部分运营费用，推翻了此前否认资助的立场。

白俄罗斯专制领导人亚历山大·卢卡申科声称说服普京放弃了处决普里戈任的预设方案。瓦格纳被邀请转移至白俄罗斯，当该国正为其武装人员搭建300顶帐篷时，普里戈任乘坐巴航工业莱格赛600公务机抵达明斯克郊外机场。8月1日起，卫星图像显示这座帐篷城开始消失，显然已被拆除。

此后普里戈任通过视频和语音备忘录频繁露面，誓言扩大瓦格纳在非洲的存在。他向7月发动政变夺权的尼日尔军政府提供雇佣兵支持。

在他去世前几天，他乘坐一架苏联设计的伊尔-76喷气式飞机从中非共和国飞往马里，在那里他手持狙击步枪，防弹背心上绑着四个弹匣，誓言要"让俄罗斯更伟大……让非洲更自由"。途中，他避开了尼日利亚的领空，该国政府因俄罗斯对西非军政府的支持而感到不安。

飞行访问

坠毁的这架飞机见证了瓦格纳国际扩张的关键时刻。

据苏丹官员称，2019年街头抗议活动推翻独裁者奥马尔·巴希尔几天后，这架飞机载着俄罗斯高级军事官员降落在喀土穆。代表团包括俄罗斯黑海舰队司令伊戈尔·奥西波夫，会见了执政的军事委员会，讨论俄罗斯私人军事援助如何帮助他们应对全国范围内不断扩大的抗议活动。

一周后，这架飞机从莫斯科出发，沿着同样的航线载着苏丹高级官员，包括快速支援部队指挥官穆罕默德·哈姆丹·达加洛中将，这是一个在动荡的达尔富尔省被指控犯有战争罪行的臭名昭著的准军事组织。这位被称为赫梅蒂的指挥官成为普里戈任在苏丹的关键合作伙伴，为他提供从该准军事组织能够扩大和保护的矿山中开采的黄金，这些矿山得到了瓦格纳提供的设备和武器的支持。

一名佩戴瓦格纳臂章的人抵达圣彼得堡公墓。照片：ANTON VAGANOV/REUTERS据在共和宫见到他并听取会议简报的苏丹官员称，普里戈任当时出席了喀土穆多场关键会议，但常使用化名出行。

这架巴西航空工业莱格赛600公务机开始引起俄罗斯记者和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的注意，该机及其注册所有者塞舌尔公司Autolex于2019年9月被列入制裁名单。

不久后，普里戈任将其注销并重新注册至圣彼得堡公司Trans Logistik名下。

该机现注册号为RA-02795，曾于2021年6月搭载中非共和国领导人从圣彼得堡（他们在此参加国际经济论坛）飞返首都班吉。

已开始追踪该机的美国官员要求非洲盟友实施监控并执行制裁。尼日尔政府同意禁止普里戈任的飞机进入其领空，这影响了他飞越广袤撒哈拉沙漠的能力。

普里戈任墓前的鲜花。照片：Dmitri Lovetsky/美联社在6月兵变数日后，普里戈任再次乘坐这架莱格赛600往返于白俄罗斯军用机场、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7月底，他飞抵圣彼得堡，试图在普京主持的俄罗斯-非洲峰会外围活动（他未被允许正式出席）中建立人脉。

在结束最后一次非洲之行返回俄罗斯后，他于8月23日再次乘坐巴航工业莱格赛600公务机从莫斯科飞往圣彼得堡。

该飞机从航班追踪网站上消失。监控地对空导弹迹象的美国官员未发现相关信号，认定爆炸由其他破坏形式引发，例如机载炸弹。Flightradar24数据显示普里戈任的飞机从约28,000英尺高度急速下坠后停止传输信号。

周二，这位军阀的葬礼在其家乡波罗霍夫斯科耶公墓举行，仪式简短且参与者寥寥。

近日在俄罗斯社交媒体流传的一段未注明日期的视频声明中，普里戈任用 eerily prescient（令人不安的预见性）语言描述了他认为俄罗斯正面临的局面。

“你们最好杀了我，但我不会说谎，“他说，“我必须说实话：俄罗斯正处于灾难边缘。如果今天不调整这些齿轮，飞机就会在半空中解体。”

Nicholas Bariyo和Kate Vtorygina对本文亦有贡献。

联系记者：Joe Parkinson（[email protected]）、Drew Hinshaw（[email protected]）、Jack Gillum（[email protected]）及Benoit Faucon（[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3年8月31日印刷版，标题为《瓦格纳首领多年利用飞机逃避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