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优先事项使中国经济复苏计划复杂化——《华尔街日报》

香港——意识形态对中国经济政策的影响程度，已达到近半个世纪前中国向西方开放以来所未见的高度，这阻碍了领导人采取刺激经济乏力的措施。

经济学家和投资者一直呼吁北京加大力度提振产出——尤其是通过促进消费支出，必要时可效仿美国疫情期间的做法发放现金补贴。

经济学家表示，加速中国向更依赖消费的经济转型（如美国模式），从长远来看将使增长更具可持续性。

但据北京决策层知情人士透露，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对西方消费驱动型增长模式存在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抵触。他们认为，习近平将此类增长视为资源浪费，与其将中国打造为世界领先工业科技强国的目标背道而驰。

习近平认为中国政府应坚持财政纪律，尤其是在中国债务高企的背景下。知情人士称，这意味着不太可能出台类似欧美的大规模刺激或福利政策。

同样不太可能出现的，还有重大市场化改革或多年经济集权化趋势的戏剧性逆转。尽管北京已放缓对消费互联网企业等民营企业的打压（该行动导致民间投资萎缩），但仍对这些企业的无序扩张持怀疑态度。

与此同时，中国的经济前景持续黯淡。

制造业活动收缩，出口下降，房价走弱，消费者价格已滑入通缩区间。青年失业率创下历史新高。

习近平通过中共核心刊物《求是》8月16日发表的讲话，释放了北京避免采取更多西式刺激政策的信号。他呼吁"保持耐心"，并强调需避免效仿西方增长模式。

据两位熟悉北京决策过程的人士透露，选在此刻刊发讲话具有深意。该讲话虽于2月完成，但直到中国经济数据持续走弱后才公之于众。

知情人士表示，领导层此时公开讲话，旨在回应国内外要求加大经济扶持力度的呼声，特别是针对家庭而非政府项目的财政刺激方案。

另一党刊《学习时报》也刊文明确反对向消费者发放现金。

“这类措施虽能在一定程度上刺激消费，但代价过高，在中国完全不可行。“该刊物称。

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未就置评请求作出回应。

任何刺激政策必须符合党的目标

若面临显著偏离今年5%左右增长目标的风险，北京最终可能转向更激进的刺激政策。有经济学家指出，正如当初坚持严格防疫直至代价过高才突然调整，类似情形可能重演。

经济学家和熟悉北京思路的人士表示，现在更有可能的选择包括增加基础设施支出和其他政府青睐的项目，以及进一步放松信贷——在最近几次降息之后。

这些举措反映出北京更倾向于让政府在刺激增长中发挥核心作用，无论是通过投资基础设施，还是将资金引导到半导体和人工智能等能够推进共产党目标的特定行业。

中国消费者价格已陷入通缩。图片来源：Cfoto/Zuma Press投资基础设施是政府偏爱的提振增长方式之一。图片来源：Tingshu Wang/Reuters8月16日《学习时报》的文章强调了长期以投资为主导模式的好处，称“投资不仅能产生即时需求，而且是增长的真实驱动力。”

但许多经济学家担心，要让中国经济重新焕发活力，还需要更多措施。随着政府耗尽了可建的有用项目，投资道路、工厂和其他硬资产以推动增长的回报正在递减。

经济学家表示，消费在经济中的占比仍然较小，如果得到适当鼓励，可能推动多年增长。

不作为的风险

一些经济学家警告称，中国等待的时间越长，陷入长期停滞的风险就越大，可能使该国从全球增长的可靠来源转变为世界经济的风险。

“投资者正在等待北京将采取更加强有力且有效的刺激政策的迹象，”纽约咨询公司22V Research的中国研究主管迈克尔·希尔森表示。“最新信号表明，尽管存在不足以应对中国当前挑战的风险，但保守的做法仍在继续。”

北京的刺激选择进一步受到高债务水平的限制，尤其是地方政府。熟悉北京决策的人士表示，习近平及其团队认为必须谨慎对待刺激措施，以免破坏限制债务和遏制投机的努力，特别是在房地产领域。

北京提供的刺激措施零零散散，效果有限。由于信贷需求疲软，几次降息未能扩大经济活动。

长期对“福利主义”的担忧

北京不愿在消费上加大力度可以追溯到多年前。中国官员抵制鼓励人们减少储蓄、增加支出的政策变化，例如扩大健康和失业福利。社会福利支出的缺乏与中国共产党的一些既定目标背道而驰，该党将其合法性建立在为人民带来持续繁荣的基础上。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霍夫曼指出，中国家庭从社会保障体系中获得的现金福利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7%，约为美国和欧盟比例的三分之一。

曾任世界银行中国局局长的霍夫曼表示：“在扩大需求的具体措施方面，中国几乎未有实质动作。主要阻力源于意识形态——习近平主席多次强调中国不应建立西方式福利国家。”

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反对消费驱动型增长模式。图片来源：丁海涛/祖玛通讯社了解北京决策思路的人士透露，习近平早在2016年就表明了对此事的立场。

在启动产业升级改革后不久，习近平当年讲话中强调：“我国不是需求不足”。他表示，中国应着力解决"有效供给能力不足"问题——本质上是建设更多工厂和产业——以避免过度依赖西方商品的"海外购物”。

在后续讲话和文章中，习近平持续强调要降低对外依存度，并警示过度刺激家庭消费可能带来的风险。2022年在《求是》杂志撰文时，他告诫地方政府避免"过度保障”，防止国家陷入"福利主义"陷阱。

根据世界银行数据，中国家庭消费在持续数年稳步增长后，自2016年起停滞在GDP的38%左右。而美国的这一比例为68%。

瑞银数据显示，去年中国家庭将可支配收入的33.5%用于储蓄，高于2019年的29.9%。中国家庭储蓄率长期位居全球前列。

中国家庭消费占GDP比重已进入平台期。图片来源： Tingshu Wang/Reuters香港大学金融学教授陈志武表示，中国政策制定者长期认为，将资源调配至国有部门比直接发钱给民众更能快速可靠地拉动增长。他指出，官方认为消费者比国企更难掌控且行为更不可预测，即便有钱也未必会增加消费。

据熟悉相关会谈的人士透露，中国官员在向跨国机构解释为何不效仿美国疫情期间直接发放现金或消费券时，曾提出这一观点。

这些人士称，中方在会谈中还强调要避免经常账户赤字——在中西方关系持续紧张的背景下，这会被视为对外依存度加大的信号。这意味着中国仍需着力促进投资和保障自主供应链。

中国官员向多边机构的同行表示，习近平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经历的诸多磨难——住窑洞、挖沟渠——塑造了他认为节俭孕育繁荣的观点，知情人士透露。

“中方传达的信息是，西方式社会福利只会助长懒惰，”一位熟悉会议情况的人士表示。

联系记者：Lingling Wei，邮箱[email protected]；Stella Yifan Xie，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3年8月28日印刷版，标题为《意识形态驱动中国经济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