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毛伊岛入侵性野草构成致命火灾威胁人尽皆知，却鲜少采取行动

夏威夷拉海纳——多年来，当地消防官员一直担忧那些侵占夏威夷古都上方废弃甘蔗种植园的入侵性草地。

这些极易燃烧的草类近年来已在休耕田地上助长了一系列火灾，野火预防组织担心情况会进一步加剧。

8月8日，最新的灌木丛大火在拉海纳周边爆发为毁灭性烈焰，吞噬了整个小镇并造成至少115人遇难。

据行业研究机构"商业与家庭安全保险协会"的初步分析，拉海纳周边植被的堆积助长了"灾难性的火势蔓延"。毛伊县已提起诉讼，指控火灾由夏威夷电力公司的设备引发。该公用事业公司称诉讼令人遗憾，同时火灾起因调查仍在进行中。

《华尔街日报》对公共记录的审查及采访显示，县州两级政府多年来未对草地危险警告报告采取行动。关于植被管理的规定寥寥无几。而控制该地区大部分土地的大型业主——包括夏威夷州政府、一个主要教育基金会和当地高产开发商——缺乏消除隐患的动力。

夏威夷大学研究人员提供给《华尔街日报》的县政数据、产权记录和地形分析显示，拉海纳周边区域已被危险草类严重侵占，而当局对此几乎无所作为。

近十年来，一份又一份报告不断警告州政府和毛伊县官员：这些密度高达美国本土常见草丛十倍的野草势必引发更多火灾。县议会多年会议记录显示，毛伊县消防部门负责人曾多次对危险植被提出警示，并以草原野火先例作为佐证。

2018年和2022年11月，拉海纳周边就因植被过度蔓延引发过两场野火，威胁到这座1.3万人口的小镇。

就在悲剧发生前几天，当地居民还在担忧房屋周围高大干燥的野草。“我们前几天还在讨论，万一出事火势会非常迅猛，“火灾爆发点附近居民埃丽卡·普莱斯说道，她与男友从家中仓皇逃离。

由于缺乏强制闲置土地所有者清理入侵野草的手段和资源，官员们主要依赖环保组织和野火预防机构与地主协商管理植被。对不作为行为的惩处措施十分有限。

地产开发商彼得·马丁持有火源附近土地。马丁表示根除外来野草的最佳方案是在闲置土地上开发住宅区或建立农场，但指出地方政府审批迟缓，且州政府严格限制用水许可。

西毛伊建筑公司合伙人瑞安·格雷瑟坦言：“清除这些野草的唯一方法是深挖根系，但这对拉海纳周边数千英亩土地来说成本高得难以承受。”

去年在拉海纳附近爆发的野火。图片来源：埃里卡·普莱斯夏威夷前林业高官迈克尔·巴克在给该州防火界的一封公开信中表示，州政府、县政当局、大型私人土地所有者及公用事业公司必须"严肃对待"野火预防工作。

巴克在信中强调：“任何土地所有者，无论是公共还是私人，都不应被允许以任何理由保留数百英亩威胁公民生命的易燃草丛和燃料。拉海纳大火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悲剧。”

该州小型林业机构每年预算数十万美元，用于管理夏威夷全境110万英亩土地上的植被。

毛伊县官员拒绝置评。夏威夷土地和自然资源部官员表示，尽管资金有限，他们仍努力降低植被过度生长带来的威胁，在西毛伊岛维护着20英里长的防火带，并通过拨款资助私人土地减少易燃物。

今年早些时候，一项旨在为州属土地清理植被提供资金的提案在立法委员会受阻——尽管获得了包括毛伊岛在内的州林业官员和消防部门支持。阻挠该提案的委员会主席、众议员凯尔·山下在声明中指出，自2015年以来州政府对野火防治项目的资金支持已增长逾三倍。

在极少数情况下，县政府曾试图让大型土地所有者控制入侵性杂草。夏威夷最大的私人土地所有者是一个成立于1880年代的慈善信托基金，根据卡美哈美哈（统一夏威夷群岛的 warrior chief）的曾孙女伯尼斯·帕乌阿希·毕晓普的遗嘱设立，旨在资助夏威夷原住民的教育。

最初被称为毕晓普庄园，现已更名为卡美哈美哈学校。记录显示，它拥有拉海纳附近相当大一部分土地，本月的大火就是在这附近爆发的。

本月早些时候拉海纳的鸟瞰图。图片来源：Kevin Fujii/Civil Beat/Zuma Press2020年，检查人员向卡美哈美哈学校发出警告，称其灌木丛生长过度。

卡美哈美哈学校的发言人斯特林·王表示，已通过在土地上建立符合县消防法规的防火带解决了警告通知。其他人指出，卡美哈美哈学校一直在开展旨在降低火灾风险的农业项目。

“我们租户和周围社区的安全与福祉至关重要，”王用夏威夷语中的“土地”一词说道。

据历史学家称，在殖民前时期，拉海纳周围有鱼塘和湿地，由山上自由流动的溪流供水。早期的探险家称其为“太平洋的威尼斯”。该地区并不常见野火。

过去150年里，西毛伊岛逐渐干涸，因为水源被转移用于支持糖料种植园的扩张，随后又用于房地产开发。

随着毛伊岛的种植园体系在全球竞争和成本上升的压力下崩溃，生产者们放弃了他们的甘蔗田。夏威夷大学马诺阿分校的火灾科学家克莱·特劳尼希特表示，这些田地很快就被入侵性草类所取代，这些草类早在一个多世纪前就被引入以控制侵蚀。

这些草类能够压制本地物种，包括高度易燃的非洲原生草种——布法草和几内亚草，它们在毛伊岛和夏威夷其他地区几乎不受控制地生长。如今，岛上每英亩的草量达到8至20吨，而美国大陆开阔地区仅为1至2吨。

1973年的拉海纳。图片来源：查尔斯·奥雷尔/美国国家档案馆“因为草量如此之多，火灾会迅速蔓延，”特劳尼希特说。

由于担心这些草类助长更多火灾，当地非营利组织夏威夷野火管理组织在2018年和2019年开始绘制易受火灾影响的区域地图。该组织发现，拉海纳地区尤其令人担忧，因为覆盖城镇上方旧种植园土地的外来植被数量庞大。

当时的一份报告发现，当前火灾爆发区域周围的植被需要优先进行维护。

该组织在2019年底前后与土地所有者和州林业官员召开会议，并带领立法者前往夏威夷各地受灾最严重的区域（包括毛伊岛）进行实地考察。

该组织联合执行董事伊丽莎白·皮克特表示，启动大规模植被减灾工作面临诸多障碍，包括州和地方资金不足、产权人兴趣参差不齐以及对违规行为缺乏有力处罚措施。

夏威夷野火管理组织最终通过T恤义卖和辣椒烹饪比赛为部分减灾工作筹集资金。

“我们清楚问题所在并已识别它，但缺乏现成的内置机制来处理，因此只能在有限资源下尽力而为。“皮克特说道。

2018年8月，在与本月摧毁拉海纳镇火灾相似的情形中，同一片区域茂密的干草在每小时70英里的狂风助燃下形成火风暴，摧毁了约二十多栋建筑。

数月后在毛伊县消防与公共安全委员会会议上，时任消防局长戴维·泰恩指出这场大火凸显了土地所有者进行植被管理的必要性。

《华尔街日报》获得的一份内部报告中，消防员描述火焰以每次数百码的速度席卷下山、穿越公路，他们完全追赶不及，并称需要更多预防措施。

次年毛伊岛创纪录的野火发生后，消防局长向委员会汇报称，由于昔日耕地上杂草丛生，消防员在废弃种植园开展作业困难重重。

“那是我一生中所见过最可怕的事情，”2019年8月某委员会会议记录显示，塞恩在谈及其中一场大火时如此描述。他表示，毛伊岛内陆地区的房屋“曾多次因前甘蔗田引发的火灾而受到威胁”。

一名毛伊岛居民俯瞰拉海纳镇时的反应。图片来源：patrick t. fallon/法新社/盖蒂图片社现已退休的塞恩未回应置评请求。

受火灾推动，毛伊岛政府成本委员会2021年编制的野火预防报告建议县政府开展积极全面评估，重点排查植被过度繁茂的地块，尤其是废弃甘蔗种植园。鉴于这些区域极可能再次爆发火灾，报告建议县政府与土地所有者合作清除入侵草种，改种本土植物。

该报告重申了夏威夷野火管理组织先前为毛伊岛提出的其他措施，例如制定全岛植被管理计划，在靠近荒野的社区周边建立防火带。

志愿者委员会主席迈克尔·威廉姆斯与委员兼报告主笔帕特里克·奥尼尔表示，提交文件后未收到县政府任何回应。

“我不记得收到过任何反馈，连句‘谢谢’都没有。”威廉姆斯说。

县官员很少追究该地区大地主清除助长毛伊岛野火的草地和灌木的责任。一位熟悉县程序的人士表示，消防官员只对投诉做出回应，例如当竹子侵占他人财产时。

野火研究人员和前州土地官员表示，说服当地土地所有者自行管理草地可能是一项艰巨的挑战。除了缺乏惩罚措施外，放牧、除草剂和受控燃烧等缓解策略可能成本高昂且耗时。夏威夷的入侵植被生长非常快，需要多年的维护才能控制。关于将休耕地转变为农业所需的水资源的争论阻碍了长期土地管理。

火灾的后果在拉海纳的一个社区中清晰可见。照片：yuki iwamura/法新社/盖蒂图片社一位了解夏威夷燃料抑制工作的官员表示，考虑到成本和困难，开发商通常选择不采取任何行动。

夏威夷并非唯一面临这些挑战的地方。

加州林业和消防局前局长肯·皮姆洛特表示，该州的防火和燃料管理工作多年来一直停滞不前，直到2014年开始发生一系列灾难性火灾。

“最后完成的是防火工作，因为它现在不会咬你，”皮姆洛特说，他在2018年北加州致命的坎普火灾期间领导该机构。

他表示，自那时起，加利福尼亚州的消防官员便加倍努力清理危险植被并执行防火法规，州政府也追加了数十亿美元资金。与夏威夷不同，加州法律要求高风险区域的房主维护防火隔离带，并采取其他措施清理植被。但对于地块上无建筑物的土地所有者，根据州规定其参与防火措施属于自愿行为。

除卡美哈美哈学校外，拉海纳郊区部分最大面积的土地由州教育部门及与开发商马丁有关联的公司持有。这些地块均被入侵性植被大面积覆盖。

教育机构官员未回应置评请求。

马丁曾是一名教师，通过与他人联合购买毛伊岛未开发区域土地积累资产。他表示总体上认同政府对土地所有者采取不干预政策。

“我认为只要不涉及健康安全问题，土地所有者应享有充分自主权，你的土地你做主，“他在毛伊岛海滨庄园接受采访时数次落泪。他和妻子已收留了多位失去家园的朋友。

马丁旗下公司过去曾因火灾问题与县政府发生冲突。据档案记录及访谈，十余年前在距拉海纳约15分钟车程的奥洛瓦鲁地区，某开发项目中的业主指控马丁未按开发条件建造防火隔离带以防范野火。

毛伊岛开发商彼得·马丁。图片来源：Zusha Elinson/华尔街日报马丁表示这些指控并不准确。

毛伊岛前市长办公室职员克里斯·塞勒姆已就此类问题提起举报诉讼，他指出由于某些开发许可的审批方式，县政府甚至不确保开发商履行承诺。“这是个靠市民投诉驱动的流程，“塞勒姆说，“对于通过环境许可附加的条件，根本没有最终验收环节。”

2021年大岛爆发重大山火，烧毁逾4万英亩以草地为主的区域后，皮克特的团队协助夏威夷县消防部门划定了植被管控的高风险区。她表示部分最高风险土地归卡美哈美哈学校所有。

皮克特称当她与该信托基金商谈合作管理这些地块的易燃物时，对方却犹豫不决。邮件显示该信托担心长期承担植被管理责任。”…我们无法承诺持续维护清理过的区域，“卡美哈美哈学校官员在邮件中写道，并称正为土地寻找租户以促进放牧。该官员表示已与收割承包商签约清理输电线周围的树木。

卡美哈美哈学校发言人王先生表示机构仍致力于该项目：“我们正在等待他们准备就绪的通知，届时将按约定地点协调开展工作。”

皮克特表示，该项目仍在等待资金到位。

联系丹·弗罗施，邮箱：[email protected]；联系祖沙·埃林森，邮箱：[email protected]；联系吉姆·卡尔顿，邮箱：[email protected]；联系克里斯汀·麦杜克，邮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于2023年8月26日印刷版，标题为《毛伊岛大火前，草场威胁已拉响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