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尼亚舅舅》评论:契诃夫烛光下的演绎——《华尔街日报》
Charles Isherwood
马琳·爱尔兰摄影:埃米利奥·马德里任何《万尼亚舅舅》演出的核心,都是主角与其侄女索尼娅之间温柔的关系。事实上,剧中情感网络中这种联系的优先性已嵌入标题——因为万尼亚只是索尼娅的"舅舅"。而在今夏短暂上演后于市中心阁楼空间重新开放的小剧场制作中,这颗心脏正以静谧而炽烈的强度跳动着。
饰演万尼亚的大卫·克罗默是芝加哥顶尖导演之一(曾凭音乐剧《乐队造访》获托尼奖),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演员;他在纽约的突破性演出正是指演并参演《我们的小镇》中舞台监督一角,那同样是一部强调亲密感的制作。索尼娅则由戏路宽广的资深舞台演员马琳·爱尔兰扮演。
两人在剧中展现出温暖而默契的互动。他们在家族乡间庄园共同劳作,不为私利,主要是为了万尼亚已故姐姐的丈夫——退休教授谢列布里亚科夫(托马斯·杰·瑞恩饰演)的利益。这种情感共生关系在仅容纳95名观众的小剧场里,如同制作中常作为主要光源的蜡烛在墙上投下的摇曳光影般,为整个空间铺陈出微妙的辉光。
但克洛默先生和爱尔兰女士的表演深度,远不止于轻松建立起万尼亚与索尼娅之间的相互关爱与尊重。两人似乎都以一种白纸般的视角来塑造角色。万尼亚在其他制作中常被呈现为一个失望、暴躁的形象,但克洛默的演绎从未让他沦为怨天尤人的可怜虫——他赋予这个角色一种温柔而坚韧的尊严,暗示若环境(或他自身选择)不同,万尼亚本可能挣脱束缚,成就一番事业。
大卫·克洛默(中)图片来源:埃米利奥·马德里拥有修长身姿的爱尔兰女士本可饰演谢列布里亚科夫的年轻妻子叶莲娜(由朱莉娅·陈扮演),但她同样在索尼娅一角中发掘出细腻层次:她对万尼亚的忠诚与对阿斯特罗夫医生(威尔·布里尔饰)无望的倾慕,并非逆来顺受的表现,而是一个即使遭遇毁灭性打击仍奋勇前行的女性写照(那段著名终场独白没有悲情渲染,而是以循循善诱的理性方式呈现)。她戴反棒球帽的造型(本剧采用现代服装)更暗示了这位谦逊女子内心涌动的假小子活力。
事实上,杰克·塞里奥执导的这版颠覆性制作打破了人们对角色的诸多成见。契诃夫这部戏剧因频繁上演,角色常如琥珀中的标本般固化,演员们不得不与传统演绎抗争。而本次演出中,几乎所有演员都成功跳出了窠臼。
阿斯特罗夫常被塑造成一位英俊却颓废的角色,散发着因理想主义幻灭而生的倦怠与愤世嫉俗。相比之下,布里尔先生几乎不像那种能同时激发索尼娅崇拜和叶莲娜随意调情的魅力人物;当他说"我快成怪人了"时,这句话显得无比真实——布里尔先生钢丝般的乱发和时而古怪的举止,恰恰表明他的吸引力在于其特立独行。
瑞安饰演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也打破了自怨自艾、惹人厌烦的传统形象。诚然,瑞安精准的吐字展现了这位教授自命不凡的做派,对其任性要求被满足的理所当然也刻画到位。但比多数扮演者年轻的瑞安,还为角色注入了自然的人性光辉,让人感受到他确实被万尼亚的敌意所伤。当谢列布里亚科夫召集家人提议变卖庄园(引发万尼亚起了杀心)时,他的语气充满体谅,而非下达不可违逆的敕令。
留着精灵短发的陈女士身着宝石色调服装,完美诠释了叶莲娜与生俱来的魅力。但这个版本的叶莲娜还展现出智慧与情感成熟:她纵容丈夫,却对万尼亚(她像拍小狗般对待其痴情)和同样深陷情网的阿斯特罗夫(虽感兴趣但对其滥情保持距离)的痛苦抱以温柔共情。
沃尔特·斯潘格勒设计的极简舞台拉近了观众与表演的距离,这种亲密感确实强化了我们用新视角看待这些经典角色的体验。但真正赋予制作震撼新意的,是导演与演员们的匠心独运。
在大多数作品中,观众会感受到这些人物的命运早在戏剧开始前就已注定;命运的无形之手仿佛是一个看不见的角色。但在这里,人们会悲哀地意识到,如果这些角色有勇气或机会从一个新的视角看待自己和彼此,他们本可以开辟另一条道路,获得更幸福的未来。
伊舍伍德先生是《华尔街日报》的戏剧评论家。
本文发表于2023年8月18日的印刷版,标题为《烛光下的"万尼亚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