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W.H.哈德森》书评:神秘的观鸟人 - 《华尔街日报》
Christoph Irmscher
悬挂于英国桑迪皇家鸟类保护协会总部壁炉上方的弗兰克·布鲁克斯所绘W.H.哈德森肖像细节。摄影:康纳·马克·詹姆森威廉·亨利·哈德森(1841-1922)作为皇家鸟类保护协会创始成员之一,当年骑着高座Sunbeam自行车穿梭于英格兰乡野追寻心爱飞禽的身影必定令人过目难忘。这位瘦高个男子身着粗花呢外套、马甲与系带长靴,英伦风范比英国人更甚,帽中总垫着块湿手帕保持清凉。在康纳·马克·詹姆森的新传记中记载,目光锐利、永不停歇的哈德森常被比作猛禽——或许是鹰隼,他的笑声则酷似绿啄木鸟,以至于作者如今听到这种鸟鸣必会想起哈德森。
詹姆森先生在皇家鸟类保护协会工作的25年间,壁炉架上那幅手持双筒望远镜、眯眼凝视的哈德森肖像始终与他默然相对。这位来自剑桥郡的作家兼环保主义者决心重现哈德森的声音。他遍查档案追踪英雄足迹,辗转英国各地(有时也骑行自行车)重走哈德森旅程(当他在哈德森曾记录金翅雀的同一地点亲耳听闻时欣喜若狂)。最终成就了这部充满生机的对话体著作,穿插自传性旁白,将侦探般的考据与叙事直觉(“我们只能猜测”)创造性融合,恰如传主般难以简单定义。
如果说《寻找W.H.哈德森》最终并未真正"找到"这位作家,那也实属正常。即便对最亲密的朋友而言,哈德森始终是个谜团。首先,他并非真正的英国人。这位被邻居唤作吉列尔莫·恩里克的作家生于阿根廷,父母来自美国,在潘帕斯草原与马群、羊群和牛群为伴长大,家中寥寥藏书是他接触文明世界的唯一纽带。哈德森后来焚毁了大部分书信,但这未能阻止传记作家们追问:他为何在1874年移居英国?在《生活在风声里》(2015)——这本为詹姆森先生提供写作范本的著作中,文学评论家杰森·威尔逊直指核心:为何像哈德森这样自称自然爱好者的人,会离开拥有"广袤原野、湛蓝天穹且无污染"的阿根廷,定居在煤烟笼罩、人满为患的伦敦?詹姆森先生则补充了另一个同样难解的困惑:为何这位南美博物学家几乎从抵达之日起,就狂热投身于拯救异国野鸟的事业?
哈德森的一生充满矛盾。赴英后他潜心自然史写作,源源不断产出关于南美与英国本土鸟类的最优美文字,笔下能召唤"云雀满溢的欢欣、黑顶林莺的野性精魂、柳莺那轻盈纤柔的温存"(《英国鸟类》,1895年)。但当他坚称自己"不是你们那些该死的作家"时,却因小说《绿厦》(1904)蜚声国际——这部作品讲述委内瑞拉政治难民在丛林中痴恋鸟形精灵丽玛的故事(结局并不美好)。后来好莱坞将这场华丽幻想搬上银幕,由瘦削整洁的安东尼·珀金斯搭档精灵般的奥黛丽·赫本,后者活像刚从化妆间飘然而至。或许失真更早便已开始:哈德森本人从未踏足委内瑞拉荒野。
哈德森并未让人轻易喜欢上他。早在他抵达英格兰之前,就曾高声批评达尔文,指责其错误假设某种南美啄木鸟仅在地面觅食而从不上树。达尔文虽修改了争议段落,却也讥讽这位无礼的"同行工作者"——很可能是个进化论怀疑者——竟如此无端抨击自己。詹姆森先生盛赞哈德森"直率坦诚"的研究态度,却未提及最终证明达尔文才是正确的一方(参见哈德森后来在《拉普拉塔的鸟类》(1920年)中毫无悔意的承认)。
尽管如此,哈德森仍成功聚集了大批拥趸,而詹姆森先生似乎对这些追随者的兴趣时常超过对哈德森本人。书中生动描绘了哈德森在皇家鸟类保护协会的女性合作者们,以及诸如"唐·罗伯托"——那位喜欢以高乔人风格在海德公园骑马游行的苏格兰-西班牙混血政治家坎宁汉姆·格雷厄姆等友人形象。我们还能了解到诸多推崇他的文坛巨匠,包括约瑟夫·康拉德、约翰·高尔斯华绥和弗吉尼亚·伍尔夫(埃兹拉·庞德对哈德森评价甚高,在《诗章》中称他为"哈迪……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大")。超级粉丝玛格丽特·布鲁克尤为特别,这位与东印度砂拉越土王分居的 eccentric 贵妇,与哈德森共享对热带地区与鸟类学的双重热情:她会坐在蓝色扶手椅里接待访客,手腕上立着一只绿色鹦鹉。
詹姆森先生这部考据严谨的著作读罢,吉列尔莫·恩里克的诸多秘密依然成谜。例如我们仍无法理解他与年长许多的女房东艾米丽·温格雷夫(这位前歌剧演员身高仅及其肘部)那场很可能无性的婚姻,也无法确证他与记者琳达·加德纳(哈德森遗作《英国珍稀及灭绝鸟类》(1923年)的编者)是否存在婚外情。看来W.H.哈德森本人也像只迷失的飞鸟。
我们确实知道,哈德森后来对离开祖国的决定深感懊悔。“当我想到那片鸟类资源如此丰富的土地时,“他在《拉普拉塔的鸟类》中叹息道,“我可能在当时摆在我面前的两条道路中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或许正是这种自我招致的个人失落感,这种得而复失的机遇,使他能够更加敏锐地关注另一种更为宏大的消逝——众多鸟类从英国的林地、田野和海岸线上消失的现象。詹姆森先生恰如其分地将1921年《羽毛法案》的通过描述为哈德森人生的重要时刻,该法案禁止在人类服装中使用鸟类羽毛。
《寻找W.H.哈德森》让我们得以接近这位奇特的主人公,尽管我们与他的距离始终比他观察的许多鸟类更远。回忆起阿根廷青年时代跟踪一只小红鹭(现称条纹鹭)进入芦苇丛的经历,哈德森承认起初他完全找不到那只鸟的踪迹,却惊讶地发现它其实就在身旁——那鸟儿完美模仿了一株芦苇的姿态,脖颈与身体凝固成无懈可击的笔直形态。当哈德森绕着它走动时,这只鸟也随之转动,在保持绝对静止的同时,其动作与哈德森的移动精确对应。这位难以捉摸的自然主义者在大自然中找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我赞叹不已,心想此前从未遇到过如此美妙的造物。”
伊姆舍尔先生是《自然史的诗学》的作者,该书新版配有罗莎蒙德·珀塞尔的摄影作品。
刊载于2023年8月12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