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创纪录移民潮推动资金激增，为独裁者提供支撑

秘鲁利马——全球移民人数创下历史新高，数百万人向家乡汇回破纪录的款项，这些资金支撑着乌干达的小微企业，滋养着从厄瓜多尔到尼泊尔的万千家庭。

但侨汇同时也为脆弱国家和专制政权提供了关键支撑——这些政权依靠公民海外务工收入维持经济运转。

华盛顿智库美洲对话组织的调查显示，在委内瑞拉，三分之一的家庭依赖730多万逃离经济崩溃的移民汇回款项。经济学家指出，在中亚多国（由苏联时期官员统治），侨汇规模甚至能覆盖国家贸易逆差。在尼加拉瓜，侨汇对奥尔特加政权税收至关重要，有经济学家认为截断这类资金流将成为政治抵抗手段。

“若没有侨汇，国民经济将崩溃，“流亡的尼加拉瓜经济学家恩里克·萨恩斯表示，“从宏观经济角度看，奥尔特加政权将陷入绝境。”

日益增长的侨汇为试图通过经济手段施压专制领导人的改革者制造了难题。但限制侨汇将伤害留守故土、依赖汇款维生的移民脆弱家庭。

“侨汇是我们面临的最棘手问题之一，“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政治学家瑞安·伯格指出，“从政策角度没人愿触碰这个问题——当民众正在受苦时，谁会以施压独裁政权为由干预侨汇呢？”

2020年尼泊尔加德满都反政府示威中，一名抗议者受伤。图片来源：Skanda Gautam/Zuma Press世界银行数据，自2010年以来汇往发展中国家的侨汇几乎翻倍，去年达到创纪录的6470亿美元，超过这些国家获得的外国直接投资和国际发展援助总和。

尼泊尔社会研究机构Social Science Baha的移民专家吉万·巴尼亚表示，在这个侨汇占GDP近四分之一的年轻脆弱民主国家，移民工人的汇款抑制了民众因政府应对疫情不力及近期经济衰退而日益高涨的愤怒情绪。

“若非侨汇流入，我们很可能已遭遇某种社会或政治动荡，“巴尼亚称，“侨汇最终巩固了现有权力结构。”

在埃及，移民汇款收入是政府从国有苏伊士运河获得收入的三倍；墨西哥的侨汇规模则超过了国际旅游和石油出口创汇总额。

“侨汇已成为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命脉，“世界银行经济学家兼侨汇问题专家迪利普·拉塔表示。

每年数百万笔汇款——每笔仅数百美元——的驱动力，源自新冠疫情后涌向欧美移民潮的激增。移民们正进入劳动力短缺的富裕国家，得以找到更高薪工作并寄回更多钱款。

一些经济学家指出，当侨汇规模过大时，可能损害长期发展并引发治理问题。

杜克大学经济学家康奈尔·富伦坎普表示，当侨汇占国家GDP比重超过5%至10%时就会产生弊端。他指出这些资金会降低收款人的工作积极性，同时削弱民众要求政府解决导致移民的根本性国内问题的诉求。

去年斯里兰卡侨汇锐减引发经济危机，抗议者冲进总理办公室要求其辞职。图片来源：拉菲克·马克布尔/美联社2021年美国对古巴经济制裁加剧导致侨汇减少，成为该国骚乱的诱因之一。图片来源：拉蒙·埃斯皮诺萨/美联社"获得侨汇会使人减少对本土问题的关注，因为总能向海外亲属索要更多汇款，“曾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撰写侨汇研究报告的富伦坎普表示，“政客们对此心知肚明。”

全球最依赖侨汇的一些国家由专制政权统治，当地民众除移民外几乎别无经济出路。

总部位于菲律宾的亚洲开发银行经济学家罗曼·莫吉列夫斯基表示：“这些国家的货币比原本应有的更坚挺，通货膨胀率也比原本应有的更低。”

根据世界银行数据，在中亚国家塔吉克斯坦，主要来自俄罗斯的移民汇款占该国GDP近一半。

研究该国的学者指出，这些汇款帮助威权总统埃莫马利·拉赫蒙维持了长达三十年的权力掌控。现居内布拉斯加的塔吉克斯坦政治学家纳夫鲁兹·涅克巴克托绍夫表示，汇款通过供养国内家庭平息了民众不满和对官员的诉求。大量年轻人外流维持资金流动，也消除了可能挑战政治现状的潜在人群。

“这有助于政权稳定，“他说，“只要这条外流通道存在，专制政权基本上就能继续掌权。”

经济学家表示，由于乌克兰战争和西方制裁导致俄罗斯经济陷入困境，移民工人的就业机会可能减少，进而影响汇款。

欧亚集团中亚问题专家扎卡里·威特林指出，这正促使塔吉克斯坦等中亚国家政府尝试通过开拓土耳其、英国等新移民渠道，降低对俄罗斯的依赖。

在脆弱的民主国家，汇款大幅减少可能引发动荡。斯里兰卡海外侨民汇款收入超过茶叶出口，但2020至2022年间汇款骤降近半，导致该国出现国际收支危机，外汇储备耗尽无力支付进口和外债。在民众大规模抗议中，总统于去年逃离该国。

在其他地方，汇款减少可能只会促使更多人在统治者压制异议时选择离开。

最近，委内瑞拉加拉加斯的一位顾客用美元购买食品，汇款帮助人们在经济崩溃中生存下来。照片：Gaby Oraa/路透社古巴在1990年代其赞助者苏联解体导致经济急剧萎缩后，首次允许汇款。历史学家表示，这个西半球唯一的共产主义国家意识到，允许一些人离开可以成为重要的硬通货来源。

“汇款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润滑一个不工作的系统的轮子，”关于古巴的书籍作者、纽约巴鲁克学院教授泰德·亨肯说。“就GDP而言，一个在迈阿密或马德里的古巴人对古巴政府可能更有价值。”

然后从2019年到2021年，由于疫情和部分旨在阻止古巴军方从汇款中获利的更严厉的美国制裁，古巴的汇款下降了70%以上。2020年，时任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表示，古巴军方从古巴裔美国人寄回家乡的“善意、慷慨的资金”中抽取了一部分。

随着古巴旅游业也枯竭，人们走上街头要求结束自1959年以来掌权的政权。

如今，汇款仍远低于疫情前水平，美国的古巴移民家庭越来越多地资助他们的亲属离开该岛，总部位于迈阿密、追踪古巴经济的哈瓦那咨询集团总裁埃米利奥·莫拉莱斯说。

“局势如此混乱，以至于人们更愿意投资让家人离开古巴，”他说。

在委内瑞拉，过去十年经济萎缩了75%，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委内瑞拉经济学家安赫尔·阿尔瓦拉多表示，对于那些仍留在尼古拉斯·马杜罗总统专制且破产政府统治下的人来说，汇款至关重要。

“你可能会问，‘委内瑞拉的人怎么没有饿死？’”阿尔瓦拉多说。“答案是，他们至少有一个孩子住在国外，寄钱回来购买食物和药品。”

在尼加拉瓜，自奥尔特加总统暴力镇压抗议活动后，2018年至2022年间汇款增加了一倍多。美洲对话组织的尼加拉瓜经济学家曼努埃尔·奥罗斯科表示，今年汇款预计将占该国GDP的33%左右，是拉丁美洲最高的比率之一。

45岁的尼加拉瓜人玛尔塔·奥尔特加在哥斯达黎加的家庭中找到了烹饪工作，她说她从未考虑过她的汇款可能支持她反对的政权。她只是想帮助她的母亲。

“钱不多，”奥尔特加说。“但这真的很重要。”

乌干达坎帕拉的尼古拉斯·巴里约、圣保罗的萨曼莎·皮尔森和哥伦比亚波哥大的珍妮·卡罗莱娜·冈萨雷斯对本文有贡献。

联系瑞安·杜贝，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3年8月7日的印刷版，标题为“创纪录的全球汇款支撑独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