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评论:一位荷兰艺术家的光辉遗产 - 《华尔街日报》
Diane Cole
卡尔·法布里蒂乌斯所绘《代尔夫特一景与乐器商摊位》(1652年)的细节。图片来源:伦敦国家美术馆法语短语coup de foudre(一见钟情)以精妙的简洁,捕捉了意外雷鸣般改变人生的爆炸性冲击,最常见的是通过爱情的突然闪电般降临。但正如艺术评论家劳拉·卡明在《雷霆一击:艺术与人生及猝死回忆录》中提醒我们的那样,一场炽烈的爆炸也可能是致命的,就像1654年10月12日的代尔夫特爆炸事件那样。那天早晨,一颗散落的火星引爆了储存在地下室的9万磅火药,产生的声波在70英里外都能听到。连续的爆炸造成至少百人死亡,数千人受伤,树木被连根拔起,建筑物倒塌,弹药库原址留下了一个漆黑的深坑。
代尔夫特最著名的艺术家约翰内斯·维米尔住在距离爆炸地点几条街之外,安然无恙。而他的同事、著名画家卡尔·法布里蒂乌斯住在更近的几个街区外,被家中画室倒塌的屋顶横梁掩埋,几小时内便离世,年仅32岁。
法布里蒂乌斯仅留下13幅可确认出自他之手的画作,每一幅都是珍贵的瑰宝。卡明女士对这些作品尤为珍视,她从挚爱的父亲——苏格兰艺术家詹姆斯·卡明那里学会了欣赏法布里蒂乌斯的艺术,并为他未能完成的作品与未知的杰作感到痛心。老卡明于1991年去世;他的艺术遗产与父爱浸润在女儿的书页中,字里行间满溢着她对父亲仍在画架旁、仍陪伴身边的深切渴望。
卡明斯女士对无法挽回的时光与无法诞生的艺术(无论是法布里蒂乌斯还是她父亲的作品)所进行的普鲁斯特式沉思,最终让她获得了顿悟:艺术之所以具有抚慰人心、唤醒记忆的力量,恰恰在于它能将瞬间凝固为永恒,让时间静止。
作者通过一系列散文般的短章节,讲述了自己在艺术世界的探索,将关于父亲的片段回忆、艺术评论生涯的轶事,以及对17世纪荷兰艺术家生平作品的观察分析交织在一起。
维米尔及其同时代大师们精通透视法,能以精妙如奇迹般的精确捕捉描绘对象。卡明斯认为这种效果令人惊叹——在维米尔1661年的全景画《代尔夫特风景》中尤为突出,她将其描述为"一片闪耀的云彩与运河堤岸,菱形窗格与青石板瓦,尖顶、庭院与小巷…整个画面…点缀着如宝石般迸发微光的颜料斑点"。
但她继续指出,维米尔的天才不能"被如此轻率地解释为仅仅描摹现实轮廓"。若仅因记录世界的精湛技艺赞美维米尔及其同辈,便贬低了他们富有想象力的视野与独特感知。正如她父亲所言:“相似性从来不是艺术家作画的唯一理由”。卡明斯解释道,伟大艺术家不只是复制现实,他们以"狂野、奇异与绝对的原创性"超越了现实。
事实上,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画家们常在看似真实的场景中绣入失真的细节。就连以逼真著称的维米尔,也在《代尔夫特风景》中挪动了某些建筑的位置。多产的风景画家雅各布·范·雷斯达尔,正如卡明女士所写,“据信从未踏出过德国边境,却画出了瑞典瀑布与意大利废墟”。在《犹太墓地》(约1655年)中,他"将真实墓园与虚构的彩虹、噬人乌云、黑水及枯槁橡树拼贴在一起"。卡明女士同样引导我们关注静物画家雷切尔·鲁伊什的林地场景——画中同时呈现"春天的郁金香、夏日的百合、盛极将谢的牡丹玫瑰",这些美丽花卉的组合实则来自不同季节,根本不可能同时绽放。如此虚构令人叹服,或许正因其逼真更显壮丽。
至于伦勃朗,其自画像中"几乎每幅面貌都不尽相同:发色时而是浅褐,时而是深棕或赤褐;鼻型忽而如球茎土豆般圆钝,忽而似尖锐笔尖;时而意气风发优雅从容,时而穷困潦倒萎靡不振"。这种永不静止的状态,让他成为"永恒变化而难以捉摸的存在:正是这些特质使伦勃朗如此富有人性,如此符合莎士比亚笔下的人性寓言"。能捕捉世界流变本质的画布,或许才是我们所谓现实最公正的映照。
还有法布里蒂乌斯——这位艺术史链条中常被描述为连接其老师伦勃朗与邻居维米尔的关键一环。卡明女士对此提出强烈异议。她指出"没有证据表明法布里蒂乌斯指导过维米尔",而"法布里蒂乌斯在职业生涯早期就摆脱了伦勃朗的影响"。他显然是独立的大师:肖像画摒弃伦勃朗式的暗色背景而采用更明亮的中性色调;在早于维米尔城市景观九年的《代尔夫特风景与乐器摊》(1652年)中,他实验性地运用广角短缩透视法,与维米尔笔下的故乡景致泾渭分明。
法布里蒂乌斯的《金翅雀》。图片来源: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乍看之下,法布里蒂乌斯最著名的画作《金翅雀》(1654年)似乎只描绘了一只迷人的鸟儿,它绒毛般的棕色羽毛被一道鲜明的黄色条纹点亮。人们很容易忽略那条缠绕在它腿上、将它系于栖食盒的细金链。然而一旦注意到这个细节,这幅画便再难增添更多悲情色彩。但事实上,这幅画承载着与夺走画家生命的爆炸事件相关的惊人历史。
艺术修复师约尔根·瓦杜姆2003年对画作进行的CT扫描显示,“爆炸的痕迹——飞溅物造成的微小凹痕、破碎的弹片、高速穿过房间的坚硬弹丸,在瞬间击中了画面”,卡明写道。“扫描进一步揭示,爆炸在未干燥的画布表面留下了印记,因而画作并未开裂或粉碎。《金翅雀》当时仍处于未干状态,就像它的创作者一样是件未完成的作品,当法布里蒂乌斯生命垂危时,这幅画在工作室里仍是一个鲜活的见证。”
在代尔夫特爆炸后的数周内,许多艺术家赶赴现场描绘灾后废墟。唯有《金翅雀》捕捉了爆炸发生的真实瞬间。它以或许是最深刻的方式凝固了时间,而画作本身却延续至我们的时代,由此让艺术家获得了永生。这正是卡明在其杰作中展现的复杂悖论。那声惊雷至今仍在我耳畔回响。
科尔女士是回忆录《经历剧痛后:新生活浮现》的作者。
刊登于2023年8月5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