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彼得·比尔德的两本书 - 《华尔街日报》

彼得·比尔德在肯尼亚霍格农庄的工作室。摄影：哈坎·路德维森彼得·比尔德拍摄过超模与非洲动物，在夜店消耗过海量可卡因。他说自己的生活就是艺术。比尔德对待相机很随意，但吸毒却极为认真。这位从未为生计发愁的富家子弟于2020年82岁时，在纽约蒙托克家附近的树林中走失后离世。他曾三次中风，并患有痴呆症、癌症和心脏病。他的心脏药就放在床头柜上。1996年曾被大象刺伤的比尔德，最终像一头走向象冢的老象般死去。

比尔德充满魅力、光彩夺目，又像帕特里夏·海史密斯笔下才华横溢的雷普利先生那样冷酷操控人心，是传记写作的绝佳主题——一本甚至两本。克里斯托弗·华莱士的**《二十世纪人》（Ecco出版社，272页，32.99美元）通常选择传奇而非生活，生活而非艺术。格雷厄姆·博伊顿去年出版的《狂野》（圣马丁出版社，344页，35美元）**则通过深思熟虑的考证，探讨艺术如何从生活中诞生，并艰难论证比尔德是一位重要艺术家。

比尔德1938年出生，是铁路大亨詹姆斯·J·希尔的曾孙。其祖母露丝先嫁给律师安森·麦库克·比尔德二世，丈夫去世后改嫁烟草业继承人皮埃尔·洛里拉德五世，后来据家族传说"从香烟转向香槟"，又嫁给了埃米尔·海德西克。露丝与首任丈夫之子安森三世，便是彼得母亲萝丝安的丈夫。

彼得的哥哥安森四世称他们的父亲为“终极WASC——白人盎格鲁-撒克逊天主教徒”。安森三世是“幸运精子俱乐部”成员，“享受着完全应得的生活”，管理家族财富并酗酒成性。用《纽约时报》的话说，安森四世成了“华尔街巨头”。而彼得则成了母亲眼中巨大的烦恼，并将这种情绪发泄在他勾引过的所有女性身上。

“母亲最大的失望是她与彼得爱恨交织的关系，”安森四世为后人记录道。本可能成为路易斯·奥金克洛斯式小说家的安森四世回忆说，母亲曾“有一次打得我太狠，把父亲在DKE兄弟会的桨板都打碎在我屁股上”。当罗丝安妮的母亲弗吉尼亚奶奶送给彼得一台相机时，父母表示反对：他们认为他会弄坏或弄丢它。相反，他找到了一种生活方式，以及一种令人愉快的看世界的方式：独眼且控制欲强。

在新英格兰的寄宿学校接受错误教育的比尔德，甚至在遇到昆汀·凯恩斯之前，就幻想着卡伦·布利克森1937年回忆录《走出非洲》中的殖民世界。作为查尔斯·达尔文的曾孙和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的侄子，昆汀习惯巡游学校，向学生们展示他在非洲狩猎的电影，并招募有前途的男孩作为相机搬运工。1955年，17岁的比尔德与34岁的凯恩斯一起前往非洲南部，然后北上肯尼亚。

五年后，在耶鲁大学就读期间，比尔德重返仍是英国殖民地的肯尼亚。他拜那些老练的白人猎手为师，并以布利克森的英国情人丹尼斯·芬奇·哈顿为榜样。殖民时代的猎手们曾大肆屠杀肯尼亚的大型猎物，英国当局将幸存者赶进了被日益增长的非洲人口包围的保护区。1965年，27岁的比尔德出版了《游戏的终结》。他预言非洲人口的进一步增长将决定其野生动物的命运。比尔德站在动物一边，而不是人类一边。他常常思考希特勒如何败坏了优生学的名声，并将流行病视为大自然对人口过剩的回应。

博因顿先生写道，《游戏的终结》一书将比尔德从“信托基金的浪荡子提升为预言家，尽管充满末日情怀的环保主义者。”他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郊外购置了一片土地，并娶了玛丽·“米妮”·库欣，她的家族在罗德岛州纽波特拥有一座豪宅。库欣后来被发现比比尔德更加放荡不羁，离开他投奔了音乐剧《毛发》的制片人。比尔德试图自杀，然后，正如华莱士先生所说，“发誓再也不让自己的潜意识独处一秒钟。”这并没有阻止他向他人展示其潜意识的内容。

1969年，比尔德因涉嫌将一名非洲非法入侵者绑在树上而被判入肯尼亚监狱；在杰奎琳·奥纳西斯通过美国大使疏通关系后，他被释放。1971年，他发表了他最具震撼力的影像作品：肯尼亚察沃国家公园的大象群已经吃光了保护区的植被，现在正经历马尔萨斯式的崩溃。比尔德拍摄的空中照片中大象的死亡景象让人联想到战争和生态崩溃。华莱士先生写道，大规模灭绝是“他一生的执念”。比尔德说，未来是“黑暗的、可怕的黑色极权主义。”

尽管我们没有跟随大象进入墓地，但比尔德出生的那个阶级正在失去其影响力。像最适者一样生存下来，比尔德爬上了新的名人阶级，并拥抱了华莱士先生所说的“时尚拍摄、狩猎旅行和放荡”的苛刻日常。他本可以成为一名重要的环保主义者。相反，他未能实现自己的潜力，成为了无才能富人的小丑，一个挑衅性地让瘦骨嶙峋的模特与巨大的象牙合影的战利品猎人。

比尔德曾与滚石乐队和杜鲁门·卡波特纵情派对，与李·拉齐维尔公主及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模特们共枕。他与安迪·沃霍尔录制独白，同弗朗西斯·培根畅饮至醉。他英俊风趣，但妙语连珠的才华如牡蛎般随时间腐坏。他在54俱乐部举办40岁生日宴，为支付牙医账单和毒贩欠款不惜变卖摄影作品。

比尔德在霍格牧场。摄影：哈坎·路德维森华莱士称比尔德是"行动派，或许是最后一位伟大的浪漫冒险家"，而博因顿则评价他"明显具有反社会人格"。他因嫌邻居理查德·阿维顿的猫烦扰，竟用石块将其活活砸死。第二任妻子、名模谢丽尔·蒂格斯回忆道：“他迷恋女性之美，善于编织情网，得手后便抽身离去。“蒂格斯怀孕期间遭比尔德击打腹部，很可能因此流产。华莱士未提及某位向博因顿控诉比尔德"性暴力"“极度施虐"的年轻女性——她因全身被咬伤而需抗生素治疗。

比尔德的前两任妻子和岳母们，或许幻想过效仿1996年那头母象首领对他的惩罚：当比尔德逃跑时，这头大象猛冲顶撞，压碎其骨盆，刺穿大腿，反复践踏。安森四世出资将其运回美国救治。重伤未愈时巴黎就为他筹办展览。尽管他仍沉溺名利场，但锋芒已逝。

正如安森四世所说，彼得"从未真正对他人福祉产生过多少兴趣”。对于这个惯于夸大其词的人来说，这种评价实属罕见的轻描淡写。正如这些传记各自揭示的那样，比尔德的摄影成就在他个人形象面前黯然失色，而他的艺术成就也被其传奇人生所掩盖。

格林先生是《华尔街日报》撰稿人，英国皇家历史学会会员。

刊载于2023年8月5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