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斯的艾德·卡特穆尔相信要拥抱变革——《华尔街日报》

1995年《玩具总动员》上映前，皮克斯一直在巨额亏损。这家工作室押注用电脑动画为全家人创作细腻故事的豪赌似乎即将失败。突然间，它收获了一部影评人盛赞、观众争相观看的爆款，使《玩具总动员》成为当年票房冠军。对艾德·卡特姆而言，这仿佛是他毕生工作的巅峰——他于1986年与史蒂夫·乔布斯和阿尔维·雷·史密斯共同创立了皮克斯动画工作室。

尽管如此，他深知硅谷充斥着关于顶尖公司在技术竞赛中跌倒继而消失的警示故事。“硅谷图形、太阳微系统——如今大多数人甚至没听说过它们。但它们的失败是必然的吗？我认为不是，“78岁的卡特姆通过视频连线说道，他与妻子苏珊住在马林县的家中。他解释说，这些公司的工程师通常知道他们技术的市场正在变化，但"领导者没有听取他们的意见”。他思考是否有可能保护皮克斯免受那些摧毁众多企业的力量影响。

“我认为我在皮克斯的工作实际上是审视我们的流程，找出事情成功或失败的原因，“卡特姆说。他决心通过鼓励沟通和消除等级制度，不仅打造一家成功的公司，还要建立一种"可持续的创意文化”。他在2014年与艾米·华莱士合著的畅销书《创新公司》中阐述的管理原则，帮助皮克斯成为一台似乎势不可挡的爆款制造机。2006年迪士尼以74亿美元收购皮克斯后，卡特姆帮助其动画工作室重振旗鼓，监制了《魔发奇缘》《无敌破坏王》和《冰雪奇缘》等大片。到他2018年退休时，皮克斯的电影已获得15项奥斯卡奖，全球票房收入超过130亿美元。

如今的皮克斯已今非昔比。新冠疫情导致该工作室三部电影——《心灵奇旅》《夏日友晴天》和《青春变形记》直接登陆Disney+流媒体平台，该平台自2019年上线以来已亏损近100亿美元。作为《玩具总动员》中太空骑警的起源故事，《光年正传》在2022年遭遇票房惨败。今年6月上映的最新皮克斯动画电影《疯狂元素城》作为一部浪漫喜剧动画，创下了该工作室史上最差首映票房纪录之一。

因此卡特穆尔选择此时发布新增约120页内容的《创新公司》修订版可谓恰逢其时。他解释道，读者常感谢他分享了确保创意成功的公式，而实际上书中的经验"并非模板，而是一种思维方式”。他认为皮克斯当前的困境恰恰证明：营造坦诚、协作和解决问题的工作氛围是永无止境的。

“人们总以为找到方法就能一劳永逸，但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完美状态，“卡特穆尔说，“即便看似万事俱备，新创意、新技术、新期待仍会不断涌现。我们需要的是在变幻莫测中保持适应力的思维方式。”

作为盐湖城摩门教家庭的五个孩子中的长子，卡特穆尔表示"很小就立志要在某个领域做到世界顶尖”。他酷爱绘画，童年时常幻想能钻进电视屏幕，加入每周日晚上播出的《迪士尼奇妙世界》。他回忆道，自己曾将爱因斯坦与华特·迪士尼视为"创造力的两极”：前者诠释现存世界，后者则融合艺术与科技创造新事物。

由于卡特穆尔意识到自己缺乏成为迪士尼动画师的才华，他转而选择成为一名科学家。他在犹他大学攻读物理和计算机科学，随后继续深造获得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他回忆曾睡在实验室地板上以争取更多上机时间：“计算机科学是如此崭新的领域，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他在犹他大学的同学包括网景公司和Adobe的创始人。

卡特穆尔在卢卡斯影业工作，约1979年。图片来源：艾德·卡特穆尔二十多岁时，卡特穆尔开创了计算机图像处理技术。直到乔治·卢卡斯用《星球大战》的收益在1979年聘请他执掌新部门前，好莱坞无人对此感兴趣。在卢卡斯影业，卡特穆尔亲历了新技术推广的艰难——团队开发的剪辑特效计算机虽能简化流程，却遭制片厂剪辑师抵制。该部门在1980年代开始自制短片，包括由约翰·拉塞特执导的作品，这位因提议采用电脑生成背景而被迪士尼解雇的动画师。“约翰是天生的造梦者，“卡特穆尔如此评价后来执导《玩具总动员》《赛车总动员》等皮克斯经典的拉塞特。

1986年卢卡斯出售计算机部门时，史蒂夫·乔布斯成为买家，皮克斯由此诞生。对温和的卡特穆尔而言，乔布斯的强势作风起初难以适应。但这位将著作献给已故好友的科学家担心乔布斯被世人误解：“史蒂夫经历了惊人蜕变”，他解释道，在苹果和NeXT的挫折让乔布斯变得谦逊而富有同理心。“他只开除过皮克斯董事会里从不提出异议的两位成员，认为这对公司无益，“卡特穆尔说，“他鼓励直言不讳。若被证明错误，他会改变立场。”

皮克斯曾历经多年挣扎，最初专注于硬件，后转向电脑动画领域。乔布斯向公司注资5400万美元，并多次考虑将其出售。1991年与迪士尼签订制作《玩具总动员》的协议成为救命稻草，随着该片在1995年大获成功，皮克斯成功上市。如今几乎所有动画电影、好莱坞特效和电子游戏都建立在皮克斯在CGI技术上的创新基础上。2019年，卡特穆尔与皮克斯创始员工帕特·汉拉汉因对3D计算机图形学的基础性贡献，共同获得了图灵奖——这一被称为"计算机界诺贝尔奖"的殊荣。

随着工作室发展壮大，确保员工持续冒险精神并畅所欲言成为卡特穆尔的职责。他表示皮克斯电影制作成本高昂源于漫长的迭代过程：“初期所有作品都很糟糕”，他解释道。只有通过"反复修改、再修改”，角色才能获得灵魂。

卡特穆尔坦承即使最警觉灵活的领导者也可能忽视重大问题。1998年《虫虫危机》制作期间，动画师与制片经理间的矛盾令他措手不及；2014年公司女性员工对缺乏女性导演的抱怨也让他意外。“关键不是消除偏见，而是意识到大脑运作机制决定了我们存在认知盲区”，他坦言。2018年，拉塞特因职场性行为不端指控离职，承认"行为失当"并向"所有遭遇过非自愿拥抱的人"道歉。卡特穆尔反思道：“尽管我们强调坦诚文化，但部分员工仍缺乏安全感不敢发声。”

2018年从皮克斯退休的卡特穆尔表示，他在公司的职责是"找出事情成功或失败的原因”。图片来源：Francesca Tamse/华尔街日报卡特穆尔认为，失败是创新过程中必然的副产品，而变革是每个行业唯一不变的真理。他坚持认为原创动画叙事仍有市场，尽管这类影片的制作发行业务正处于变革期。“机器学习、流媒体带来的改变——当前确实面临诸多挑战，“他说，“但就像柯达无法重回胶片销售时代一样，你无法阻挡变革的浪潮。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拥抱变化，观察其发展方向。”

本文发表于2023年8月5日的印刷版，标题为《埃德·卡特穆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