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人》评论：乔治城的奴隶们 - 《华尔街日报》

1860年代，弗吉尼亚州亚历山德里亚市富兰克林-阿姆菲尔德奴隶监狱中的一名女性。图片来源：Buyenlarge/Getty Images1838年11月，弗吉尼亚州亚历山德里亚的码头上演了一幕令人心碎却司空见惯的场景——奴隶贩子将大批被奴役的男女老少驱赶上一艘开往遥远路易斯安那州棉花种植园的船只。这些人是乔治城学院耶稣会为挽救学校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而出售的272名美国黑人中的第一批。

纽约大学新闻学教授雷切尔·斯沃恩斯2016年在《纽约时报》工作时首次了解到这个被长期遗忘的故事。在《272人》一书中，她将早期报道扩展成生动而引人入胜的叙事，揭露了这些悲剧事件的复杂性，并尽可能追溯了奴隶们自身的命运。

斯沃恩斯指出，奴隶制对美国罗马天主教的发展至关重要。“一个多世纪以来，“她写道，教会"依靠买卖和奴役黑人来奠定基础、供养神职人员并推动其扩张。“她说，奴隶劳动产生的收益被用于建造美国第一所天主教大学和大教堂等机构。

1634年，来自英格兰的天主教徒在巴尔的摩勋爵塞西尔·卡尔弗特的赞助下抵达北美，卡尔弗特在马里兰州的波托马克河畔建立了殖民地。他最终将约2万英亩皇家授予的土地分配给耶稣会，这些财产逐渐发展成为由奴隶劳作的种植园网络。斯沃恩斯告诉我们，殖民地最早的劳工中有一位名叫安·乔伊斯的自由黑人英国女性，她于1676年左右作为契约仆役抵达，后被迫沦为奴隶，使她的后代直到内战期间才摆脱奴役。

几代人以来，马里兰州一直是美国以农村为主的天主教人口的中心。1791年之前，他们的精神需求主要由从欧洲派遣的牧师满足，直到美国第一所天主教高等学府乔治城学院成立。学院的创建由约翰·卡罗尔神父推动，他来自当地一个有权势的地主家族。（乔治城是马里兰州一个繁荣的河港，当时刚被并入哥伦比亚特区。）从一开始，学院就吸引了来自非天主教家庭的学生，包括乔治·华盛顿的侄孙们，但学院在财务上举步维艰。19世纪30年代，在充满活力的弗吉尼亚本地人、曾在罗马学习的耶稣会士托马斯·穆莱迪神父的新领导下，学院试图通过变现耶稣会拥有的大量资产——奴隶——来稳定财务状况。

一些耶稣会士对奴隶可能被卖给“异教徒”表示担忧，但对于出售同为人类的奴隶的道德问题，他们大多保持沉默，这些奴隶大多一生都生活在教会的土地上。尽管在欧洲和美国北部对奴隶制的谴责日益高涨，穆莱迪却嘲笑“美国人的解放狂热”。

穆莱迪与国会议员亨利·约翰逊达成协议，约翰逊是一位富有的议员，需要人手在他的路易斯安那州大种植园工作，并同意批量购买耶稣会的奴隶。按照当时的标准，非天主教徒约翰逊被认为相对仁慈：他同意不拆散家庭，并确保奴隶能够接触到天主教神职人员，但这些承诺他并不总是兑现。

耶稣会奴隶的出售促成了当时美国经济格局的重组——随着中大西洋地区传统烟草种植经济地位的衰落，棉花生产带来的利润飙升至新高。总计约一百万被奴役的人口被迫从南方腹地迁离，前往阿拉巴马至德克萨斯一带的棉花田劳作。

与此同时，随着爱尔兰和德国移民涌入北方城市，美国天主教徒数量激增，对神职人员、教堂和学校的需求达到空前规模，宗教人口分布重心也从马里兰乡村转移。斯沃恩斯女士写道，乔治城的耶稣会士们向其他天主教社区输送资金、教师和物资，在此过程中"他们从马里兰州最大的奴隶主团体，转型为天主教教育的代名词”。她指出1838年的大规模奴隶交易是"关键的转折点”"。

奴隶交易所得源源不断流入耶稣会账户，最终超过13万美元（折合现今约450万美元）。这笔资金使耶稣会得以投资国债，产生的收益足以支持新建多所学校，包括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大学、马萨诸塞州的圣十字学院以及巴尔的摩的洛约拉学院。斯沃恩斯断言：“若没有这些被奴役者，就不会有我们今天所知的美国天主教会。”

2021年，经过多年时而紧张的谈判，乔治城大学与耶稣会奴隶后裔达成协议，决定设立1亿美元基金：其中半数用于支持种族和解组织，四分之一作为后裔学生奖学金，剩余部分用于满足年老体弱后裔的紧急需求。

《272人》既非为全面赔偿辩护，也非针对天主教会的论战。虽然斯沃恩斯女士的情感显然倾向于被奴役者及其悲惨命运，但她以公正的笔触呈现了耶稣会士的现实动机，并让故事核心中几近湮灭的奴隶生活重见天日。

在斯沃恩斯对马莱迪神父等耶稣会士的深刻刻画之外，我们还认识了哈里·马奥尼这样的角色——这位父权制的黑人种植园工头在1812年战争中为马里兰神父们藏匿积蓄以躲避英军劫掠，以及他的非洲裔妻子安娜。书中也记录了他们的子女：被卖到路易斯安那州奴隶主手中的比比安娜；中年时被评估为"毫无价值"的罗伯特；以及留在马里兰并活到20世纪的安娜。

由于奴隶在奴役者的记录中往往仅存姓名，还原个体奴隶的生活全貌是项艰巨挑战。斯沃恩斯出色地挖掘档案与口述历史，梳理出被掩埋的人物关联与生平细节。她尤其成功地编织出安·乔伊斯后裔的壮阔画卷（尽管难免残缺）——我们欣慰地得知，这些后裔在马里兰和路易斯安那州逆境求生，并在祖先登陆350年后，因共同推动乔治城大学直面历史而重新团聚。

博德维奇先生所著《三K党战争：尤利西斯·格兰特与拯救重建的战役》将于十月出版。

刊登于2023年7月29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