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湖》书评：安·帕切特聚焦往事的力作——《华尔街日报》

图片来源：Khanh Bui/Getty Images"可曾有人真正在活着时就意识到生命的意义？——每一分，每一秒？“这个由25岁、因难产刚离世的艾米莉·韦伯·吉布斯在桑顿·怀尔德《我们的小镇》终幕提出的问题，构成了安·帕切特这部光芒四射的第九部小说的内核。怀尔德这部1938年问世且长盛不衰的戏剧在书中占据重要地位。

《汤姆湖》的叙述者、新罕布什尔州出生的拉拉·凯尼森天生适合扮演怀尔德笔下新英格兰小镇女孩的角色，16岁至25岁间她三次出演该角色——这正是《我们的小镇》中艾米莉的生命跨度。拉拉前两次表演是在中学和大学时期；最后一次是1988年在密歇根州的汤姆湖剧团。

三十年后，当拉拉三个已成年的女儿因新冠疫情回到家族位于密歇根州北部的苹果樱桃农场避难时，她意识到参演《我们的小镇》如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尽管世界正陷入危机，拉拉仍为女儿们归家欣喜不已——尤其因为疫情期间缺少季节工，全家人必须亲自采摘果实。为了打发手工采摘成排甜樱桃的时光，拉拉答应讲述她与一位最近见报的演员的恋情，他们相识于汤姆湖。彼得·杜克后来声名鹊起，而拉拉虽曾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却因那年夏天发生的一些不愉快事件决定退出演艺圈。

樱桃园里的三姐妹？浮现在脑海的剧作家并非桑顿·怀尔德，而是安东·契诃夫。的确，《汤姆湖》回荡着契诃夫《樱桃园》与《三姐妹》的余韵——包括守护家族土地的艰难、通过工作追寻有意义生活的决心，以及年轻女性对乡野生活的倦怠与逃离渴望。不过劳拉的两个小女儿向往的不是莫斯科，而是她们被迫中断的兽医学院与演艺事业（大女儿艾米丽则注定要继承农场）。

尽管蕴含契诃夫式主题，《汤姆湖》更承袭了《我们的小镇》的精神。怀尔德曾在前言中精辟概括该剧"旨在为日常生活中最微小的事件寻找无价的价值”。帕切特女士的小说颂扬平凡之乐——比如果园与密歇根湖大特拉弗斯湾之间那片森林里80英尺高的铁杉，或是劳拉重聚的女儿们在果园劳作一整天后，互相推搡着上楼睡觉时哼唱的"晚安，晚安，晚安"。

劳拉用闲适迂回的叙述，勾勒出她初绽的演艺生涯与成人礼。她悠然描述首次业余演出时当地居民可笑的试镜——这教会她"如何在世上展现自我"，又谈及好莱坞岁月里最兴奋的不过是乘坐豪华轿车兜风。女儿们对母亲漫游记忆长河渐显焦躁，迫不及待想听她与杜克恋情的香艳细节。“三个姑娘如今都二十多岁了，尽管思想进步、表面开明，她们对不涉及英俊名人的故事毫无兴趣，“劳拉说，“但毕竟我是母亲，她们明白必须忍受我的絮叨才能听到他的部分。”

劳拉坚定地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讲述，“她非常清楚，他们期待听到的部分正是她永远不会透露的内容。“她对早期经历的细致描述或许也会考验读者的耐心，但这种缓慢的铺垫绝对值得等待。

事实上，这堪称叙事艺术——以及为人父母之道！——的完美示范。帕切特女士在过去与现在之间自如切换，通过精准控制关键信息的释放节奏来达到最大效果——比如某个角色的真实身份，以及另一角色英年早逝的消息。劳拉向读者坦白了她决定隐瞒某些细节（主要是涉及情欲的内容）的想法，却未告诉女儿们。“我希望她们认为我比实际更完美，“她说，“同时我也想告诉她们真相，以防这些真相对她们有用。这两种愿望无法和谐共存……“后来，劳拉向读者分享了她与杜克之间一次令人难堪的遭遇，她决意让家人永远不知情。“我给女儿们看的是导演剪辑版，“她这样说道。

在她的第四部畅销小说《美声》中，帕切特女士构建了一个由南美恐怖分子与他们劫持的商界精英、政要和歌剧演唱家组成的微观社会。在这部新作中，她通过夏季剧团那种被迫朝夕相处又高度紧张的氛围实现了类似效果——劳拉在夜晚扮演纯真的艾米丽，白天排练山姆·谢泼德充满情欲的《情痴》（这让她痛苦地感到力不从心），而所有空闲时间不是在湖中畅游，就是与那位魅力非凡却精神不稳定的男主角缠绵床笫。

《汤姆湖》以恰到好处的细节描绘了樱桃种植的艰辛与压力，让这位创作过《共同财富》和《荷兰屋》的作家得以继续发挥其真正擅长的本事：以细腻笔触捕捉家庭与群体关系的起伏波动。帕契特女士是位充满温情的作家，她常描写重组家庭中孩子们寻找自我定位的挣扎。在《汤姆湖》中，正如在她那篇优美的散文《幸福婚姻的故事》里所展现的，她证明了幸福和谐的家庭与不幸破碎的家庭同样引人入胜。这部小说不仅探讨了时而棘手的母女关系，还揭示了即使适应良好的年轻人也难以理解的事实——父母在他们出生前也曾拥有充满梦想、激情、琐碎、成功、错误、心碎，当然还有性爱的人生。

在《我们的小镇》中，格罗弗角墓地中艾米丽已故的邻居愤懑地说道，对大多数人而言，活着远非保持清醒，而是"在无知的迷雾中徘徊”，“挥霍时间仿佛拥有百万年光阴”。

劳拉希望传递给女儿们的讯息是：尽管年轻时她曾被激情蒙蔽双眼，但岁月让她逐渐领悟了怀尔德戏剧的启示。“并非我无视世间正在及即将降临的苦难，“她说，“而是我明白苦难始终与雨后清新的草地和湛蓝晴空并存。美好与苦难同样真实不虚。”

在一个不祥的时期与家人隔离的帕切特女士，她极具吸引力的角色决心充分珍惜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甚至是一些看似无足轻重的时刻，‘看到一切，并尽可能长久地留住它们’。

麦卡尔平女士定期为《华尔街日报》、《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和NPR.org撰写书评。

刊登于2023年7月29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