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我希望说而未说的话 - 《华尔街日报》

《奥本海默》是一部严肃的电影，这让人感到欣慰——这样的电影依然能够被制作出来，并且像本片一样成为票房大片。影片蕴含了一种对观众的认可，即他们能够理解高智商要求的素材。它假设你知道尼尔斯·玻尔是谁。片中有一段扣人心弦的精彩片段，讲述了1945年在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首次使用原子弹的情景。演员表现出色，无人掉队，画面与音效都令人叹为观止。这是一部充满宏大而感人抱负的电影。

但是——你大概预料到了这个转折——它并非我内心期待的那种电影。在我看来（我完全承认这可能是我个人的独特感受），它错过了J·罗伯特·奥本海默悲剧的核心。这个悲剧并非他被视为原子弹之父后在麦卡锡时代遭受的所谓迫害。它更为个人化。奥本海默，这位才华横溢、堪称天才的人物，渴望伟大，却在完全清楚这将给世界带来沉重代价的情况下，成就了自己的伟大。

他压制了自己的疑虑与不安，研制出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武器，对自己和他人辩称：唯有这种空前毁灭性的武器才能让日本意识到战败，从而避免一场据当时估计可能导致百万伤亡的登陆作战——显然，伤亡者不会全是美国人。日本人会在街头和海滩进行殊死搏斗，只有裕仁天皇下令他们才会投降。

但根据我长期以来对奥本海默的理解，或许最主要的驱动力在于，他渴望成为像同时代科学英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那样的伟人。历史既给予奥本海默机遇，也赋予他使命——他将分裂原子、创造炸弹、带来和平。但这枚炸弹自诞生之日起就是道德恐怖的象征。因此要实现伟大，完成宿命，他必须行此可怖之事。

他确实这样做了。这正是他的悲剧。恕我直言，即便余生不断吟诵"我化身为死神，成为世界的毁灭者"也无法消解随之而来的不安。

我对影片更核心的批评在于：我期待看到更多奥本海默对原子弹爆炸后事件的反应。1945年8月6日上午8点15分广岛遭袭之前，一切都停留在理论层面——数学公式、爆炸半径观测、各种测算预估。唯有事后才能知晓真实后果。我期待看到奥本海默如何消化自己创造的现实，他的反思如何演变深化。

他本应通过约翰·赫西的作品深刻认知这一切。原子弹投掷后，报刊杂志充斥着战争意义、科学突破和未来预言的讨论。1946年5月，31岁的战地记者赫西——他曾因协助撤离瓜达尔卡纳尔岛美军获嘉奖——更关注具体事实：当炸弹降临时，广岛民众与城市遭受的真实遭遇。他代表《纽约客》实地采访一个月，独立完成报道，通过六位幸存者的第一手证词构建叙事。1946年8月原子弹爆炸一周年之际，杂志打破常规以整期篇幅刊载赫西的作品，确保无人错过任何细节。

这是一部杰作。它被称为20世纪最重要的新闻作品。人们第一次真正了解到广岛发生了什么，这引起了轰动。读完这篇文章或后来出版的书籍后，你无法逃避原子弹造成的真相。了解这些事实必然会影响你的思考。

文章直白、真实、实事求是。他的英国出版商后来说，赫西不想"堆砌痛苦"。但他朴素简洁的文字说明了一切：“没有飞机的声音。早晨很安静；这个地方凉爽宜人。然后一道巨大的闪光划过天空……看起来像一片阳光。“没有轰鸣声；“广岛几乎没有人记得听到炸弹的任何声音。“但20英里外的人们听到了。尘土飞扬，将早晨变成了黄昏。在花园里，南瓜在藤蔓上烤焦了。人们跑向城市的河流。“谷本先生发现沙洲上大约有二十名男女。他把船开到岸边，催促他们上船。他们没有动，他意识到他们太虚弱了，无法抬起自己。他伸手抓住一个女人的手，但她的皮肤像手套一样大块脱落。”

人们死于三个原因：巨大的爆炸、随之而来的大火和一种新的东西——辐射中毒，当时没有人理解。不知何故，人们看起来很好，然后就死了。

“炸弹投下大约一周后，一个模糊、难以理解的谣言传到广岛——这座城市被原子分裂时释放的能量摧毁了。“这种武器没有名字，但口耳相传产生了一个词，赫西将其词根字符翻译为"原始儿童炸弹”。（我的书架上有一本托马斯·默顿后来写的冥想书，他用这些词作为书名。）

我不知道罗伯特·奥本海默是否算伟人，但约翰·赫西绝对是。

最终，裕仁天皇在8月15日通过广播向国民宣布战争结束。广岛许多民众聚集在广场的广播喇叭下聆听，他们流泪并非因为主战情绪，而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天皇的声音。一个真正的新时代开始了。

我原以为《奥本海默》会更具警示意义——这正是我所期待的，因为世界需要这样的警示。平心而论，电影前两小时通过不断累积的恐惧感确实传递了某种警告，但最后半小时却迷失在复杂的支线剧情中消解了这种张力。我期待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能成为捕捉时代潜流、直指核心问题的艺术家。

这个世界需要对核武器怀有更多恐惧。我们已对安全现状习以为常——近80年未动用核武的"奇迹"让我们想当然认为和平会永远持续。那些在50年前或25年前保持合理忧虑的人们，如今也不再那么恐惧，他们觉得总有人在掌控局面。但在我看来，当今世界包括各国军队在内的专业素养都在退化，领导者们也愈发缺乏谨慎。我渴望看到一部能让核焦虑重回公众视野的电影。

说"他没拍出我期待的电影"或许有失公允，但事实确实如此。

约翰·赫西（1914-93）照片：贝特曼档案馆/盖蒂图片社刊登于2023年7月29日印刷版，标题为《我希望〈奥本海默〉能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