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评论:帝国的货币 - 《华尔街日报》
Andrew Stuttaford
一枚1898年的卢布。图片来源:盖蒂图片社阅读叶卡捷琳娜·普拉维洛娃这部原创、引人入胜且研究细致的《卢布》时,最好记住它的副标题:“一部政治史”。因为普拉维洛娃对纸币卢布从18世纪中期诞生到20世纪20年代革命后改革期间演变的多层次叙述,超越了单纯的货币范畴。“卢布的传记,”普拉维洛娃解释道,“是用金钱语言书写的俄罗斯国家历史。”她写道,无论存在何种政治制度,“货币不仅反映现有(或想象中的)社会政治秩序,而且创造秩序;它不是结果或属性,而是任何政体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学教授普拉维洛娃指出,卢布首先一直是中央集权、专制和帝国权力的象征与工具。
故事始于1769年,叶卡捷琳娜大帝时期首次发行了俄罗斯纸币——信用券。普拉维洛娃认为这是冒险之举。历史上,货币曾是“合法性的象征”,代表着“君主权力的纯粹与完整”。但即使在叶卡捷琳娜时代,纸币在象征意义上(即便不是字面上)的脆弱性,都对专制国家构成了经济和政治双重威胁。
承诺可兑换金属货币的信用券迅速流行起来。在广袤帝国中,它们比硬币更便于携带,且由两家信用银行储备的铜银币全额担保。但它们也伴随着诱惑——女皇不可避免地屈服了。由于缺乏完善的信贷机制,印钞机很快加速运转,为她的战争和帝国扩张买单。俄罗斯转向了一种货币体系,其中国家货币与国家债务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体。信用券的支撑是规模不足的金属储备、贵族抵押的财产,以及叶卡捷琳娜的承诺。不出所料,这不足以维持其价值。
亚历山大一世(1801-1825年在位)统治时期,关于俄国货币未来的两种截然对立的观点开始浮现,这两种观点背后是对俄罗斯国家形态的深刻分歧。简而言之,自由派主张建立君主对人民负责的政体,货币则遵循市场规律——即采用银本位制。而专制主义的思想家们则坚持唯名论,普拉维洛娃女士指出,这种学说"赋予国家决定货币价值的绝对权力"。若坚持货币价值需通过储备金等担保机制来提升市场公信力,将可能削弱沙皇履行"神圣职责"所需的财政自主权——君主的承诺本身就应是最坚实的保障。
唯名论者最终获胜。但维护这一胜利成果需要建立极其复杂的货币金融体系,尽管普拉维洛娃女士已竭力阐释,读者仍可能需要反复研读才能理解这些机制。这些策略包括将本可用于工商业投资的资金转移至国家财政,而俄国与国际资本——这些本可加速其现代化的力量——保持的消极距离,更放大了这种做法的危害性。
克里米亚战争惨败后,随着俄国转向普拉维洛娃所称的"专制资本主义",情况有所缓解。更为开明的新沙皇亚历山大二世(1855-1881年在位)向外国贸易商和投资者开放市场,实行自由贸易政策,允许"信用卢布"跨境流动。这使得卢布成为具有自身价格的商品,越来越多能够出国旅行的俄罗斯人开始密切关注汇率变化。普拉维洛娃写道:“有形资产开始让位于各类无形资产(证券、债券、股票),而卢布的角色也变得更加抽象——从价值实体转变为价值尺度。”
然而改革者们并未走得太远:“他们说着资本主义与专制主义的语言,却未察觉二者间的龃龉,”普拉维洛娃女士指出。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了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试图从内部改造苏联体系时遭遇的致命矛盾。随着时间推移,亚历山大统治初期推行的部分改革出现倒退(比如工业品关税的恢复),部分原因是担忧这些改革可能对专制统治造成冲击。不过经过一段试验期后,俄罗斯于1897年实施了某种形式的金本位制——实践中,这“强化了国家在金融经济中的角色”,同时使“俄罗斯得以参与货币国际市场”。某些方面,时代确实在进步。直到1914年战火燃起。
由于货币掌控对专制政权兼具实用与象征意义,三年后恶性通胀在帝国崩塌中扮演重要角色或许正是历史的讽刺。同样具有象征意味的是,革命后初年的混乱与新政权的脆弱,直接反映在货币体系的崩坏上。“卢布,”普拉维洛娃写道,“变成了包含数十种货币的模糊概念”——包括沙皇纸币、后继临时政府发行的钞票,以及(价值被大幅贬低的)最终胜出的布尔什维克政权货币——尽管其初期地位并不稳固。
但最终,随着共产党对政权掌控的加强,货币管制也日趋严格,形成独特的名义主义体系。卢布的价值——至少在国内——完全由党来定义。普拉维洛娃指出,苏联货币沦为指令经济的“附属工具”,对民众而言则是“某种配给券”。这种畸形的制度,其寿命本不该如此漫长。
斯图塔福德先生是《国家评论》“资本事务"栏目的编辑。
刊登于2023年7月27日印刷版,标题为《帝国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