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紧张的“周日早晨早餐”

霍勒斯·皮平的《周日早晨早餐》图片来源：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霍勒斯·皮平的《周日早晨早餐》（1943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这幅画以看似朴素直白的方式，捕捉了一个黑人家庭在安息日共享早餐的场景——那是在电视、周日营业时间和其他现代干扰尚未普及的年代里，一段简单而珍贵的时光。然而细细观察，这幅由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收藏的画作展现出更深层的意涵。皮平以敏锐的笔触，悄然传递出这个家庭的贫困境况，或许正因如此，画面中隐隐透露出家庭关系表面下的紧张氛围。

皮平本人的艺术造诣也比他早年经历所预示的更为深刻。1888年出生于宾夕法尼亚州西切斯特的他，曾做过酒店行李员和仓库工人，后加入著名的第369步兵团"哈莱姆地狱战士"参加一战。战争使他右肩中弹致残，右臂部分瘫痪，归国后他开始通过写作和绘制战争回忆录进行康复治疗。1925年后的某个时期，他开始用右手持笔、左臂带动的方式作画。起初并未引起关注，但十二年后，当公众开始关注自学成才的"民间"艺术家时，N·C·韦思（著名插画家安德鲁·韦思之父）在宾州当地艺术展上盛赞了两幅皮平作品，从此皮平声名鹊起。

一年之内，现代艺术博物馆就在1938年举办的"大众绘画大师：欧美现代原始派艺术家"展览中展出了四幅皮平的作品，该展览随后还进行了多地巡展。多家博物馆迅速购入他的作品，画廊也纷纷为他举办个展。各类比赛为他颁发了极具声望的奖项。包括阿尔伯特·C·巴恩斯（现位于费城的巴恩斯基金会创始人）在内的收藏家们争相收购他的画作，盛赞其作品质朴天真的特质（约1940年皮平曾进入巴恩斯基金会学习艺术课程，但很快退学选择自学）。

创作生涯中，皮平涉猎多种主题：战争、种族主义、圣经故事、肖像画、静物画以及描绘非裔美国人生活的风俗画。1990年代中期，宾夕法尼亚美术学院为其作品策划巡回展时，恰如其分地引用了他本人的话作为标题：“我倾诉心声”。2015年布兰迪万河艺术博物馆的展览则截取皮平阐释艺术的语录后半句为名：“我如实描绘所见之物”。

《周日早餐》完美诠释了这两个特质。画中皮平凭借记忆再现厨房场景，简约的构图因柔和的色调与赏心悦目的对称性营造出宁静氛围。左侧米色双开柜门与右侧蓝色双开门橱柜相映成趣，父亲的白衬衫与母亲飘逸的白色连衣裙呼应，两个孩子也身着白衣。绿色窗帘在画面中央划出垂直轴线，而黑色长凳、褐红桌布与黑色炉灶则构成纤细的水平线与之平衡。

然而，这一刻并非静止。皮平通过描绘炉灶上水壶升腾的蒸汽、走向耐心等待食物的孩子们的母亲、正在穿鞋的父亲，为画面注入了生机。观者很容易想象皮平确实目睹过这样的场景，并精准再现了他的所见。

为倾注情感，皮平运用了大量细节：母亲佩戴的印花头巾与围裙、朴素的钩针地毯、发光的炉灶、橱柜旁摆放时钟与台灯的简陋小架子。断裂的椅背、裸露的墙板和破旧窗帘暗示着这个家庭的贫困。门框上方倒置的马蹄铁，则是他为这个家庭祈求好运的希冀符号。父亲被安置在椅子边缘，与其他成员保持距离，眼神警惕地望向左侧而非家人——或许正心怀忧虑？赤脚的母亲始终低头照看孩子们，他们似乎正热切期待着共享一盘食物。

皮平营造的家庭氛围含蓄而精妙，其张力令人联想到埃德加·德加在《贝列里一家》（1858-59年创作，约1867年修改）中刻画的那种微妙家庭关系。

《周日早餐》与其他使皮平成名的家庭场景画作一样，始终避免陷入感伤或说教。他以独特的平衡视角，将目光聚焦于当时多数杰出艺术家忽视的美国社会群体，实现了最含蓄的社会批判。

多布任斯基女士为《华尔街日报》及其他刊物撰写艺术类文章。

刊登于2023年7月22日印刷版，标题为《平静表面下暗藏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