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人才反击战

我既不是娱乐记者，也不是业内资深人士，但我密切关注好莱坞的商业与文化动态，对这次罢工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愿是我多虑，但编剧和演员工会与电影电视制片人联盟的对抗，在我看来将演变成一场持久而激烈的鏖战。未来回望时，这或许会成为21世纪具有重大影响的劳工运动之一。

据2021年行业数据显示，影视产业直接创造了33.6万个就业机会，支撑着240万人的生计，年度工资总额约1860亿美元，是美国重要的出口支柱。因此这场罢工不仅关乎经济，更牵动文化命脉。无论你对其产出作品有何批评，我们都希望这个讲故事的行业能延续下去。我们需要它继续雇佣那些勇于尝试、追求突破的创作者，需要它的艺术乃至整个艺术领域蓬勃发展——因为失去这些，我们将不再完整，人性也将褪色。

上周有观点认为，美国演员工会-美国电视和广播艺术家联合会加入美国编剧协会的罢工行列会增强谈判筹码、加速问题解决。我却持相反看法。SAG-Aftra的加入犹如火上浇油，不仅提高了博弈筹码、激化了对抗情绪，更突显了这场斗争关乎行业存亡的本质。行业真正的智者巴里·迪勒上周日在《面对国家》节目中表达了忧虑：“当然，谁在乎好莱坞？但这些情况可能导致整个行业的彻底崩溃。“若罢工持续到秋季，观众将因"无剧可看"取消流媒体订阅，广播网的新剧和喜剧也将断档。罢工越久，对美国这一重要产业的伤害就越深。

我担心的是，这场冲突并非发生在经营有方的企业主与渴望更多分成的工会成员之间。这不是1960年代的福特汽车与装配线工人的对抗，也不是更早年间报业大亨与记者们的较量，更非安稳者与饥馑者的对立。它更像是迷失方向者与心怀真切悲愤者之间的对抗。

迷失者是那些企业CEO、影视公司和流媒体平台老板——当2020年世界格局剧变时，他们如同遭受当头棒喝。疫情加速了既有趋势，他们仓促应对：影院发行无路可走，流媒体成为唯一选择；他们争先恐后推出新服务，豪掷千亿购买内容，最终却发现至今无人能稳定盈利。（正如迪勒先生2021年在疯狂烧钱期间所言：“网飞多年前就已赢得这场战争”）他们进行天价并购，让公司背负数百亿债务。华尔街对此不满，股价随之动荡。

如今他们正设法脱困。善意的解读是：当世纪疫情撞上技术革命时，他们已竭尽全力。不那么宽容的看法则是：他们接连犯错，现在又要用当年挥霍时同样缺乏创意的方式削减成本。提起好莱坞，我们总会想起山姆·戈德温、杰克·华纳那些老海盗——他们以匪徒般的方式痴迷电影。而他们的继任者更像是冷漠的金融并购家，摆弄着企业棋子却对任何部分都缺乏直觉认知。但诡异的是，无论成败，他们的天价薪酬始终节节攀升。

与他们对立的是“受委屈的人”——演员和编剧们。在流媒体崛起的时代，他们被剥夺了按传统和历史应得的作品完整剩余报酬。他们看清了人工智能的本质：我即死亡，职业毁灭者。毁灭世界。毁灭文字。

昔日由十几名享有福利的编剧组成的创作室，将被人工智能取代——制片人只需命令AI"创作一部1970年代芝加哥背景的谋杀悬疑剧”，它就能完成。然后会找来一个没有医疗保险的人类编剧，让他"把剧本改得稍微粗粝些、人性化些”。你或许会说"这永远不会发生，机器做不到人类编剧的细腻、精妙和人性敏感"，但AI的能力每天都在进化。

这将加剧过去四十年来最严重的创作力衰退。早年的编剧和演员从真实生活中磨炼技艺——他们扎根市井，从事过好莱坞之外的工作，常与底层为伍。这些经历被带进好莱坞，让他们懂得普通人如何用语言表达、如何行动思考。这种生命力是民主的，造就了1930-90年代好莱坞表演与编剧的黄金时代（曾两度担任演员工会主席的里根认为，1930年代有声电影确立、台词被视若奇迹的时期才是黄金年代）。但后来所有新人都是从媒体中成长，而非来自真实的美国或真实的世界。他们通过终生观看的影视剧学习思考和表达，基于虚拟经验进行表演创作。这使作品越来越失真，每一代人的真实感都在稀释。

人工智能不会缓解这个问题，反而会使之恶化。它将吞噬这种人为性并不断复制它。

目前尚未展开正式谈判，且明显缺乏互信。上周四，美国演员工会主席弗兰·德雷舍带领演员们罢工时发表了激烈演说：“我们是受害者，“她说，“我们正被一个极度贪婪的实体剥削。我对那些长期合作伙伴对待我们的方式感到震惊。“此前，《截止日》杂志援引一位匿名制片公司高管的言论：“最终目的是让事态拖延，直到工会成员开始失去公寓和住房。”

我们并非劳资调解人，但普遍建议是降低冲突烈度。双方拥有共同目标：维持行业持续发展。这只是一份三年期合约。任何一方都无需追求完美解决方案；在现实自我调整的过程中，朝着正确方向迈出坚实步伐就是进展。谈判应当启动。坐在谈判桌前保持沉默，总比拒绝出席要好。（1960年演员工会与编剧工会联合罢工期间担任工会主席的里根曾指出，洗手间休息时达成的突破比想象中更多。）参与谈判的演员应当打破固有形象，避免冗长的情绪化演说，保持冷静客观。制片方则切忌傲慢自大——你们毛衣背心上那些真的是王牌筹码吗？恐怕你们自己都不清楚。谦逊才是王道。

最终，制片方必须采取更慷慨的利润共享方案对待创意人才，并将其落实为书面协议。预言如下：若继续吝啬苛刻，他们不仅无法瓦解工会，还将让整个行业在未来一代人的时间里充满怨愤——如果行业能维持那么久的话——并给自己的声誉蒙上阴影。

导演兼编剧黛博拉·坎普迈尔于7月18日在纽约参加罢工纠察线。图片来源：迈克·西格/路透社刊登于2023年7月22日印刷版，标题为《人才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