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昔日挚友今成对手——沙特王储与阿联酋总统爆发冲突

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于12月在利雅得召集当地记者举行了一场罕见的非公开简报会，并传达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表示，该国数十年的盟友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在背后捅了我们一刀"。

据与会人士透露，他对在场人员说：“他们会见识到我的手段。”

现年37岁的穆罕默德与其昔日导师——阿联酋总统谢赫·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之间已出现裂痕，这反映出两国在中东地缘政治、全球经济及石油市场主导权的博弈。这两位曾花费近十年时间登上阿拉伯世界权力巅峰的皇室成员，如今正在争夺美国影响力衰退后中东话语权。

美国官员表示担忧，海湾国家间的竞争可能阻碍建立统一安全联盟对抗伊朗、结束持续八年的也门战争，以及扩大以色列与穆斯林国家的外交关系。

左为MBS（沙特王储），右为MBZ（阿联酋总统），前者曾视后者为导师，但近期双方关系紧张。上图摄于2018年阿布扎比。图片来源：沙特王室一位拜登政府高级官员表示：“这是两位极具野心的领导人，都希望成为地区核心角色和关键决策者。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仍有合作，但现在双方似乎都无法容忍对方与自己平起平坐。总体而言，他们的敌对状态对我们不利。”

据知情人士透露，曾亲密无间的两位领导人——被称作MBS的沙特王储与62岁的阿联酋总统MBZ——已有半年多未曾直接对话，双方私下矛盾已逐渐公开化。

在也门问题上，阿联酋与沙特存在利益分歧，这阻碍了结束该国冲突的努力。而阿联酋对沙特施压提高全球油价的不满，正在石油输出国组织内部制造新的裂痕。

两国经济竞争也日趋激烈。作为MBS终结沙特经济依赖石油计划的一部分，他正强制企业将区域总部从西方人更青睐的国际化都市迪拜迁往沙特首都利雅得。同时沙特还启动建设科技中心、吸引游客、发展物流枢纽的计划，意图挑战阿联酋作为中东商业中心的地位。今年三月，沙特宣布成立第二家国家航空公司，将与迪拜屡获殊荣的阿联酋航空直接竞争。

在软实力领域，沙特2021年收购英格兰纽卡斯尔联足球俱乐部并投资全球顶级球员之际，正值阿布扎比统治家族要员拥有的曼城俱乐部成为冠军收割机。

海湾官员表示，阿联酋总统MBZ对本国风头被沙特王室成员盖过深感不满，阿联酋官员认为对方屡犯重大决策失误。

伊朗协议

针对《华尔街日报》的报道，阿联酋政府发言人在单独声明中表示，关于两国关系紧张的指控“毫无根据且完全不实”，沙特官员则称这一说法“根本不准确”。

“阿联酋是沙特在地区内的紧密伙伴，双方在众多共同利益议题上政策一致，”沙特官员表示。该官员称两国正与其他海湾邻国开展政治、安全及经济协作。

阿联酋官员强调两国“战略伙伴关系建立在实现地区繁荣、安全与稳定的共同目标和愿景之上”。

去年12月，在也门政策与欧佩克减产问题分歧加剧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BS）召集了记者会。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位沙特领导人表示已向阿联酋递交要求清单，并警告若这个海湾小国不配合，沙特将采取类似2017年对卡塔尔的惩罚措施——当时利雅得在阿布扎比协助下断绝外交关系三年多并实施经济封锁。

知情人士引述其言论称：“这次会比我对卡塔尔采取的行动更严厉。”

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正推动企业将总部迁至沙特首都利雅得（上图）。图片来源：MOHAMMED BENMANSOUR/REUTERS自12月会晤以来，沙特王储已展开一系列外交行动，逐步摆脱因2018年沙特特工杀害记者贾马尔·卡舒吉导致的政治孤立。

他转向中国寻求帮助，以恢复沙特阿拉伯与伊朗的关系，随后策划了叙利亚重返阿拉伯联盟，这一进程阿联酋早在几年前就已启动。叙利亚因2011年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对要求变革的平民实施残酷镇压而被逐出该组织。

MBS正与美国就正式承认以色列进行谈判，阿联酋已于2020年承认以色列。MBS正领导外交努力以平息苏丹的暴力冲突，而阿联酋支持对立的一方。

据两国官员透露，为缓和紧张局势，沙特与阿联酋交换了概述各自诉求及改革要求的公报。

针对沙特的指责，MBZ在去年末私下警告这位沙特统治者，称其行为正在破坏两国关系。海湾官员称，他指责沙特王储通过石油政策与俄罗斯走得太近，并在未与阿联酋协商的情况下采取与伊朗达成外交协议等冒险举动。

MBZ缺席了MBS为迎接中国领导人习近平访问利雅得而召集的阿拉伯峰会，也未出席5月阿拉伯联盟关于叙利亚重返的投票。今年1月MBZ在阿联酋紧急召开的地区峰会上会见阿拉伯领导人时，MBS本人也未到场。

“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正在升级，部分原因是MBS希望摆脱MBZ的影响，“国际危机组织中东与北非项目高级顾问迪娜·埃斯凡迪亚里表示。“局势会进一步恶化，因为两国的外交政策都变得更加自信和强硬。”

锻造的联盟

沙特与阿联酋虽自诩为最亲密盟友，但两国关系早在1971年阿联酋脱离英国独立前就时有紧张。阿联酋国父扎耶德·阿勒纳哈扬曾对沙特主导阿拉伯半岛耿耿于怀，而时任沙特国王费萨尔则多年拒绝承认这个波斯湾邻国，试图在领土争端中获取优势。2009年，因反对将海湾联合央行总部设在利雅得的提议，阿联酋直接退出了该计划。时至今日，两国仍存在石油资源丰富的边境争议地区。

随着MBZ（阿联酋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与MBS（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的崛起，两国关系开始升温。2014年，54岁的穆罕默德·本·扎耶德在其同父异母兄长哈利法总统中风失能后成为阿联酋实际统治者。2015年萨勒曼国王继位后，当MBS开始积聚权力时，MBZ便开始栽培这位年仅29岁的沙特年轻王子。

由阿布扎比统治家族重要成员持有的曼城足球队，正在庆祝五月赢得英超联赛冠军。图片来源：奥利·斯卡夫/法新社/盖蒂图片社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在沙特广袤沙漠中的一次夜间露营前，两人几乎素不相识。知情人士透露，这场带着训练有素的猎鹰与少量随从的沙漠之行——在海湾传统中相当于总统级高尔夫会晤——成为了他们友谊的转折点。

MBZ及其他阿联酋高级官员在游说特朗普政府支持MBS（当时还是副王储）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MBZ协助策划了时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2017年访问沙特之行，此举巩固了MBS的地位。这位沙特王子次月发动宫廷政变成为王储，随即开始清除批评者与潜在对手。

在制定开放保守王国的改革计划时，MBS以MBZ为导师，并启用了阿联酋十年前推行类似计划时合作过的部分银行与咨询公司。

MBS与MBZ结成的外交政策联盟曾介入也门冲突、支持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巩固埃及政权、为利比亚分裂东部地区的武装组织提供武器，并因卡塔尔与伊朗及伊斯兰主义者的联系对其进行抵制。此后两人都试图让各自国家从这些干预行动中抽身。海湾地区官员表示，如今MBS认为这位阿联酋总统将他拖入了符合阿联酋利益却损害沙特利益的灾难性冲突。

“MBS不喜欢他，还想让他难堪，“现任职于华盛顿智库中东研究所的退休中情局官员道格拉斯·伦敦表示。他指出随着伊朗和恐怖组织威胁减弱，两国紧张关系可能升级。不过伦敦认为沙特领导人已形成更务实的治国方略，不太可能对阿联酋采取鲁莽行动。

欧佩克争端

这场分歧于去年10月浮出水面，当时由13个产油国组成的欧佩克组织与俄罗斯结盟，突然决定减产，令拜登政府措手不及。阿联酋虽同意减产，但私下向美国官员和媒体表示是沙特强迫其加入该决议。

这一态势反映出沙特与阿联酋在欧佩克政策上长期存在的矛盾——作为全球最大原油出口国，利雅得长期主导该组织。阿联酋已将其石油产能提升至每日400万桶以上，并计划突破500万桶，但欧佩克政策仅允许其开采约300万桶，导致其损失数千亿美元收入。

阿联酋石油产能的提升还获得了调节产量波动、进而影响全球油价的能力。此前仅有沙特具备这种市场影响力。

据海湾国家和美国官员透露，阿联酋的挫败感已严重到向美方表示考虑退出欧佩克。美方认为这只是阿联酋愤怒情绪的表态，并非真实威胁。在6月欧佩克最近一次会议上，阿联酋获准小幅提高产量基线，其能源部长最终与沙特同行携手离场。

4月，也门政府与胡塞武装在萨那进行囚犯交换后，人群的反应。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在介入也门战争的过程中，时而联合，时而冲突。图片来源：yahya arhab/EPA/Shutterstock两位领导人之间的分歧可能破坏当前结束也门战争的努力。这场战争使沙特、阿联酋及多个也门派系与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对立，后者于2014年控制了包括首都萨那在内的大片地区。

阿联酋继续支持一个寻求在南部恢复也门国家的分离主义运动。这可能破坏保持国家统一的努力。多年来，沙特和阿联酋支持的武装力量为击败胡塞武装而合作，但有时也会互相攻击。

12月，阿联酋与沙特支持的也门总统领导委员会签署了一项安全协议，赋予阿布扎比干预也门及其沿海水域的权利。沙特官员认为这是对其也门战略的挑战。

沙特阿拉伯计划通过也门的哈德拉毛省建设一条通往阿拉伯海的管道，并在其首府穆卡拉建设一个海港。阿联酋支持的哈德拉毛武装力量威胁到这些计划。

伦敦独立智库查塔姆研究所的中东和北非项目分析师警告称，对立的也门武装力量正在准备新的冲突，威胁正在进行的和平谈判。“这两个海湾君主国在该地区对彼此越来越咄咄逼人。也门只是第一条战线，”查塔姆研究所研究员法里亚·阿尔-穆斯林在推特上写道。

也门官员表示，如果沙特现在从也门撤军，胡塞武装控制的北部将倒向伊朗，南部则会与阿联酋结盟，使利雅得在这场战争中几乎一无所获——这正反映了沙特的担忧。

拜登政府的目标

沙特与阿联酋的角力令拜登政府倍感棘手，后者希望利雅得和阿布扎比等友好海湾国家能协助建立对抗伊朗的统一阵线。结束引发人道主义灾难的也门战争同样是该政府的关键外交政策目标，美方期望维护该地区及石油市场的稳定。

无论是MBS（沙特王储）还是MBZ（阿联酋总统），在乌克兰和中国等重要议题上都与华盛顿立场不完全一致。美国官员日益担忧MBZ向北京和莫斯科靠拢的行为——他与MBS一样，同中俄建立了更紧密的关系。

拜登就职时曾因卡舒吉遇害案誓言将沙特视为"贱民国家”（MBS称未下令杀害卡舒吉）。但2022年7月，拜登却亲访沙特，助其打破孤立局面。如今，此前对沙特持观望态度的美国企业正重新评估。随着沙特政府要求签约企业在年底前将基地设在利雅得而非从迪拜派遣人员的期限临近，这种投资兴趣可能加速升温。

知情人士透露，拜登政府促成了5月7日MBS与阿联酋总统弟弟塔赫农·本·扎耶德的会晤。塔赫农曾被沙特冷落，在美方协助前曾六次访沙均未能见到MBS——他一度被视为沙特王储的心腹。

据知情人士透露，MBS向Tahnoun表示，阿联酋不应破坏由沙特主导的也门停火谈判，并承诺向阿联酋作出让步。但后来他告诉顾问们，他们不应改变对阿联酋的任何政策。“我不再信任他们了，“他对顾问们说。

联系Summer Said，邮箱：[email protected]，Dion Nissenbaum，邮箱：[email protected]，以及Stephen Kalin，邮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与补充曼城足球俱乐部在2023年赢得了欧洲足球锦标赛。本文早期版本错误地暗示该球队在2021年获胜。（已于7月27日更正）

本文刊登于2023年7月19日的印刷版，标题为《最好的敌人：沙特与阿联酋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