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中国的担忧加剧，德国放松了拥抱——《华尔街日报》

中国连续第七年成为德国2022年最大贸易伙伴。图片来源：Cfoto/Zuma Press柏林——数十年来，对华销售一直是德国经济成功的关键要素。如今，柏林开始担忧这位伙伴是否已亲密到令人不安的地步。

周四，德国发布了首份"中国战略"文件，试图在两国关系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与管控风险的需求之间取得平衡——中国在国内日益威权化，在海外则越发强势。

这份64页的文件指出，中国不应再仅被视为经济伙伴，而是竞争对手和系统性对手。其主要方针旨在降低德国企业过度依赖中国市场所带来的风险。

德国外长安娜莱娜·贝尔伯克在发布文件时表示：“近年来，系统性竞争的一面愈发凸显……中国已经改变，因此我们的对华政策也必须改变。我们不想与中国脱钩，而是希望尽可能降低风险。”

根据该文件，德国将与欧盟伙伴合作，加强对中国投资的审查，并考虑建立审查德国在华投资的机制。德国将寻求加大对企业实现中国以外市场多元化的激励措施。

贝尔伯克表示，如果中国对个别欧盟成员国采取敌对措施，德国及其欧盟伙伴将共同应对，并称欧盟将利用其庞大的内部市场作为"最有力的工具"。

这对欧洲最亲华的大型经济体而言是全新立场，但并非政策急转弯。该战略未建议像美国限制半导体那样阻止中国获取特定技术，坚持认为需要与中国保持良好经济关系，并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开展合作。

德国外长安娜莱娜·贝尔伯克曾就人权问题批评中国。图片来源：Markus Schreiber/Associated Press分析人士指出，相比去年11月泄露的草案版本，最终战略有所缓和——原草案要求企业披露在华业务风险，并通过压力测试评估地缘政治危机中的抗压能力。

“显然政府不愿给企业增加额外负担，“荣鼎集团中欧问题专家诺亚·巴尔金表示，“我们将观察对中国依赖度高的企业会如何反应。”

执政党自民党议员吉德·延森批评政府拖延太久才发布文件，并指出在2025年大选分散注意力前，明年必须努力将其转化为实际立法。

“我们需要向全球的合作伙伴、民主国家联盟表明，我们是言出必行的，”她表示，“明年将是关键一年。”

官员和分析人士指出，这份措辞严谨的文件反映了执政联盟内部不同观点间的妥协——部分成员支持更强硬立场，而总理奥拉夫·朔尔茨等人则坚持采用更有利于商业的基调。

自2021年底朔尔茨当选以来，德国一直在重新评估其外交政策目标和手段。上个月，政府发布了二战结束后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以应对日益增长的全球威胁。

这些举措在俄罗斯进攻乌克兰之前就已启动。但中国战略也从这场战争中吸取了教训，战争迫使德国急于摆脱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通过该战略，柏林正试图减轻一旦涉及中国的类似危机爆发可能带来的潜在后果。

“与中国相比，俄罗斯对德国经济的重要性只是很小一部分，”安永中国合伙人提图斯·冯·德姆·邦加特表示，“中国是最大的汽车市场、最大的化学品市场，根本无可比拟。”

早在20世纪80年代，德国企业就率先在西方将中国不仅视为廉价制造基地，更作为一个重要市场。它们随后为中国工厂提供机械设备，参与中国基础设施建设，并销售中国新兴中产阶级日益青睐且负担得起的汽车。

近年来，中国企业已开始蚕食德国竞争对手的领地。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统计，中国现在汽车出口量已超过德国。根据德国联邦统计局数据，2022年中国仍连续第七年成为德国最大贸易伙伴，双边货物贸易额达2989亿欧元（约合3326.6亿美元）。

尽管一些德国企业正在调整供应链，以保护其全球业务免受中国潜在中断的影响，但许多公司仍在加大对华投资力度。

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与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强（右）于6月在柏林会晤。图片来源：Liesa Johannssen-Koppitz/Bloomberg News"大众汽车已在实施风险管理，“大众中国首席执行官贝瑞德在德国政府公布对华战略后表示，“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力求实现销售平衡。为此，我们正在美国和南美等地投资数十亿美元。”

但他补充说，大众将继续在中国投资，目标是建立更自给自足的供应链。

根据该公司数据，今年截至目前，中国市场约占大众全球新车销量的37%。首席执行官奥利弗·布鲁姆6月向投资者表示，大众去年在中国销售了320万辆新车，几乎与欧洲销量持平。

德国化工巨头巴斯夫计划到2030年投资100亿欧元在中国南方城市湛江建设一体化化工基地。建成后，该基地将成为巴斯夫全球第三大生产基地。首席执行官薄睦乐4月向股东表示，目前中国市场约占巴斯夫年销售额的15%。

德国商业游说团体及其政治盟友警告柏林不要效仿美国在对华对抗升级中的做法，表示应当相信企业能够自主管理在华业务风险。

北京方面对这些呼吁作出回应，试图说服欧洲不要加入华盛顿更具对抗性的路线，呼吁各国政府保持"战略自主”。

周二，中国商务部部长王文涛会见了SAP首席执行官和德国机械设备制造业联合会主席，表示中国将为所有在华跨国企业改善营商环境。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表示，由于文件此前遭泄露，中方已了解该战略的主旨内容。

“中国目前已清楚德国的原则立场。但这些原则的具体实施会是什么样？”

崔洪建称中方会将文件中涉及中国政治制度或发展的某些表述视为"错误定性”。但他表示中国仍希望与德国保持经贸合作，并强调未来双方需付出更多努力管控分歧、加强合作。

对华态度强硬的德国绿党在朔尔茨政府中同时执掌外交和经济部门，该党一直主导推动限制德企在华业务。

去年11月，新出台的法规收紧了企业寻求海外投资国家担保的条件并设置了上限。官员们表示，此举旨在抑制企业风险在中国"扎堆”，并鼓励企业向其他地区投资。

经济部长罗伯特·哈贝克也加强了对中国投资的审查力度。去年年底，该部门阻止了一家芯片工厂出售给一家中国企业的瑞典子公司。今年5月，他公开支持将对外投资审查作为防止中国窃取专有技术的手段。

绿党的鹰派行动得到了中国经济的"助攻"——随着进出口疲软，中国后复苏势头逐渐减弱，这促使部分德国企业寻找替代方案。虽然中国仍是德国第一季度最大贸易伙伴，但双边贸易额同比下降超10%，而美德贸易额则大幅增长。

然而德国政府整体从未完全认同绿党的鹰派立场。由财政部长领导的亲商自民党与总理朔尔茨一样，采取了更亲华的路线。

上月在北京接待中国总理李强时，这位德国总理在联合记者会上未安排提问环节，并默许中国记者团以掌声欢迎李强——这违背了西方新闻礼仪。

威廉·波士顿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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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2023年7月14日的印刷版中，标题为《随着对北京的担忧加剧，柏林放松了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