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率最高的国家如今监禁率也居首——《华尔街日报》

长期饱受帮派暴力困扰、曾被视为全球最危险国家之一的萨尔瓦多，通过大规模监禁人口实现了局势逆转。这个曾以全球最高凶杀率闻名的国家，如今拥有全球最高的监禁率——约为美国的两倍。

自2022年3月起，总统纳伊布·布克尔的政府开展大规模逮捕行动，针对长期恐吓这个贫困中美洲国家、阻碍经济发展并助长赴美移民潮的MS-13和18街帮派嫌疑成员。

民调显示，该策略使凶杀案较2015年下降92%，让布克尔获得了90%萨尔瓦多民众的支持。非法穿越美墨边境的萨尔瓦多人数量下降了44%。

在这个面积相当于马萨诸塞州、人口630万的国家，约有6.8万人被关押。根据监狱系统在线平台"世界监狱简报"数据，这意味着超过1%的人口在押。人权组织称该行动误捕了大量无辜者，特别是贫困原住民群体，他们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长期遭受恶劣关押条件。

面对虐待囚犯的指控，布克尔在10月内阁会议上表示：“是的，他们会享有人权。但诚实公民的人权更重要。”

‘直接效仿他’

美国一直在竭力应对因长期暴力和贫困而北上的移民潮。

萨尔瓦多曾是试图非法穿越西南边境的最大群体之一，但在本财年前八个月（截至5月）的拘留人数从去年同期的6.5万余人降至约3.65万人，这一下降恰逢该国铁腕政策实施前夕。

其他国家在应对自身高谋杀率时，正密切关注萨尔瓦多的政策。

作为赴美主要群体之一的厄瓜多尔人，其国内凶杀率在2019至2022年间翻了两番。前瓜亚基尔市长辛西娅·维特里亚等政界人士（该市以暴力犯罪猖獗著称）曾敦促厄政府效仿萨尔瓦多总统的政策，以降低犯罪率并阻止警察遇害事件。

“很简单，照搬就行。布克尔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她在9月表示，“解决方案就在那里，就看有没有胆量实施。”

厄瓜多尔独立总统候选人、布克尔崇拜者扬·托皮克表示，他作为法国外籍军团狙击手在叙利亚和乌克兰服役的经历，将帮助他整顿街头和帮派控制的监狱。

危地马拉多位总统候选人在今夏大选中采纳了受布克尔政策启发的安全议程。

在哥伦比亚，反对派民主中心党近期邀请布克尔访问该国并大加赞赏——此前左翼总统古斯塔沃·佩特罗将萨尔瓦多过度拥挤的监狱比作集中营。该国大部分农村地区长期受武装团伙困扰。

“我想我会去哥伦比亚度假，”布克尔在推特上调侃道。

萨尔瓦多总统纳伊布·布克尔于去年11月。民调显示他获得了大多数萨尔瓦多民众的支持。图片来源：marvin recinos/法新社/盖蒂图片社这场反黑帮行动在萨尔瓦多广受欢迎，无论是在贫困社区、富人区还是农村地区。

“我愿意再给布克尔投10次票，”最近在圣萨尔瓦多一个臭名昭著的贫民窟附近开了一家墨西哥餐厅的埃德温·阿瓦洛斯说。“两年前，我不会在这里开店。这里曾是危险区域，”阿瓦洛斯讲述了他过去每年支付6000美元的保护费，试图维持他拥有的服装店和餐厅，但最终失败的经历。

在首都周围的贫民窟，家长们现在表示，他们的孩子可以在户外玩耍，而无需向曾经无处不在的街头帮派请示。中产阶级的青少年聚集在圣萨尔瓦多市中心的咖啡店，餐厅里挤满了吃晚餐的家庭。

根据该国最大商业团体的调查，店主向犯罪集团支付的保护费大幅下降。

今年1月，一支装饰着红色气球的必胜客摩托车送餐车队恢复了服务，前往曾经的禁区。

“那些黑帮分子甚至会抢走我身上仅有的一点小费，”40岁的外卖员塞缪尔·马丁内斯说，他以前总是拒绝来自危险街区的订单。“现在这座城市对我们敞开了大门。”

在许多曾由黑帮控制的贫民区街角，如今可见持突击步枪的军警驻守。

外卖员表示，现在他们可以进入曾经被视为禁区的社区。居民们在索亚潘戈等候公交车。### 铁腕手段

人权组织称该新政策缺乏人道。据律师及囚犯权益组织透露，嫌疑人被关押在过度拥挤的监狱中，无法接触律师或与家人联系，家属通常也收不到拘留通知。律师表示，由于检察官要处理大量积压案件，多数审判在长期拖延后通过视频进行。

联合国人权委员会聘请的专家小组5月指出，其中许多拘留行为属任意拘押，部分构成短期强迫失踪，并呼吁终止该行动。

“我不知道我的孩子们是病了还是活着，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原住民精神领袖桑托斯·塞蒂诺说道。

泽蒂诺的一个儿子被确认为MS-13帮派成员，已于11月因谋杀罪被捕判刑。在镇压行动中，警方逮捕了他另外三个儿子——他坚称这些孩子与帮派无关，靠烤面包为生。如今这个家庭艰难地抚养着几个孙辈。

“从政治角度看，总统的策略确实奏效了，“曾于2019年投票支持布克莱当选的泽蒂诺表示，“但他们只是通过践踏我们这些最贫困的人来彰显打击犯罪的强硬姿态。”

由声称亲人遭不公正监禁的家属组成的"莫维尔"等组织估算，全国已有数万儿童至少失去一位父母或监护人。人权组织指出，为切断狱中帮派头目与街头成员联系的探监禁令，导致儿童无法见到父母，造成心理创伤。数百名妇女儿童已在监狱外扎营数日，等待被捕亲人的消息。

因严重糖尿病长期卧床的安娜·曼西亚表示，自从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被捕后，她不得不独自照顾6个4个月至10岁的孙辈。曼西亚强调这四个孩子都是无辜的街头小贩。

曼西亚坦言已无力送孙辈上学，连温饱都成问题。虽然庆幸帮派分子从首都社区消失了，但她说现在每当警察巡逻经过，孩子们就会蜷缩在两居室的家里，害怕像父母一样被带走。

“孩子们总在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曼西亚说道。

安娜·曼西亚表示，她无辜的孩子被捕后，她不得不独自抚养六个孙辈，生活十分艰难。人权组织记录了超过3000起任意和无限期拘留案件。他们称被拘留者的家属必须为其提供食物、卫生纸和肥皂。律师表示，警方将纹有复杂纹身、穿着高档阿迪达斯运动鞋或与已知黑帮成员有远亲关系的年轻男子认定为帮派成员并拘留。

“法律保护”组织主席亚历杭德罗·迪亚兹指出，囚犯们饱受营养不良和缺乏医疗照顾之苦。该组织曾记录20世纪80年代萨尔瓦多内战期间的军队暴行，目前正为250个被拘留者家庭提供法律援助，这些家庭称其亲人遭错误关押并遭受殴打。

“大多数萨尔瓦多人被灌输了一种虚假印象，认为铁腕手段能解决安全和帮派问题，但实际上这种做法存在黑暗面，”他说道。他表示，就像其组织记录过的军队暴行一样，这些侵犯人权的行为将给社会留下后患。

人权倡导组织克里斯托萨尔记录了160起囚犯死亡事件，法医报告显示存在淤伤和撕裂伤，该组织称这些是酷刑证据。萨尔瓦多当局表示，自安全措施实施以来，已有130多人死于狱中。

安全部长古斯塔沃·维拉托罗表示，已为每名被拘留者提供食物、住所和医疗服务，并保障其宪法权利。维拉托罗在书面答复中称，已有超过5100人获释，6万人接受了法官听证。

他强调刑罚旨在从严惩处。他表示由于多数在押帮派成员对过去30年超8万起命案负有责任，“他们将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成为美洲最安全国家不是口号，“他说，“而是正在实现的新现实。”

一名年轻人在索亚潘戈检查站接受警员盘查。### 力推安全新政

这些帮派长期从事毒品走私和敲诈勒索，其地盘管控极其严苛，许多人仅因在错误时间出现在错误地点就遭杀害。

在布克尔执政党占多数的萨尔瓦多立法议会于2022年3月批准紧急状态法案，暂停宪法保障并放宽逮捕限制30天。此后该法令每月延续，最近一次延期至六月中旬。

萨尔瓦多警方表示，总计正通缉超8万名帮派嫌犯，从中层杀手到为其街头放风的青少年，后者将按成年人标准受审。

据《世界监狱简报》数据，萨尔瓦多每10万居民中有1086名在押人员，是美国监禁率（每10万人531名）的两倍。

为应对不断增长的囚犯人数，布克尔今年早些时候开放了一座可容纳4万人的新超级监狱，这是全球最大的惩教设施。这座名为"恐怖主义关押中心"的庞大建筑群在立法机构允许政府绕过常规招标程序加速监狱合同后，仅用七个月便竣工。萨尔瓦多官员通常将犯罪团伙称为恐怖分子。

萨尔瓦多凶杀率从2015年每10万居民106起的峰值降至2022年的7.8起，成为拉丁美洲最低的国家之一。

这远低于美国部分大城市的谋杀率，布克尔在社交媒体宣传中特别强调这一点，以吸引外国投资者和科技企业家——这是其政府在2021年将比特币定为法定货币后的重点发展领域。

“现在我们拥有拉美国家梦寐以求的安全水平，“布克尔上月对立法者发表演讲时表示。他宣布开展反腐败斗争，承诺为白领罪犯建造专门监狱。

企业主表示销售额和就业率得到提升。在曾饱受暴力困扰的社区，房地产销售数十年来首次出现生机，部分得益于该国在美国移民群体汇回的投资与资金。通勤者如今可以安全乘坐公共交通，不必担心遭帮派分子抢劫或杀害。

这位曾在推特戏称自己为"全球最酷独裁者"来调侃批评者的总统表示，其战略旨在帮助数百万长期生活在恐惧中的守法公民。

政治分析人士表示，这场行动的批准使这位41岁总统的人气飙升，并可能为明年的连任竞选铺平道路。

在配以戏剧性音乐剪辑并在推特上发布的视频中，总统展示了据称是黑帮成员、赤裸上身且纹身的男子被关押在新建大型监狱的牢房里。另一段视频中，警察在墓地砸碎墓碑，以清除已故黑帮成员坟墓上的帮派标志。

“我们不能允许在这个国家的任何社区中看到一个恐怖主义标志，”监狱局长奥西里斯·卢纳在最近的一次电视采访中表示。

警察局的一份报纸报道了一名黑帮成员被判处‘1310年’徒刑。一个在曾被黑帮控制的索亚潘戈地区经营的小吃摊贩。### 经济代价

在四年的任期内，布克尔——他在家族广告公司积累了经验——致力于将国家的形象从一个暴力的落后地区转变为他所说的中美洲版的新加坡。

安全部长维拉托罗表示，国家雄心勃勃的改造计划中，关键一步是控制这些在1980年代扎根于洛杉矶萨尔瓦多移民社区的黑帮，后来因黑帮成员被驱逐出境，他们开始在萨尔瓦多活动。

前央行行长卡洛斯·阿塞维多表示，犯罪集团每年通过企业和居民缴纳的勒索金获利约5亿美元。多边组织估计，犯罪活动使萨尔瓦多290亿美元经济总量损失了15%。

商业团体称，如今这些损失正在逆转。今年早些时候，该国最大商业团体全国私营企业协会的调查显示，其成员报告自2022年年中以来勒索金额下降了40%至70%。

人权组织指出，政府应增加针对青少年的社会项目支出和帮派分子改造投入，而非专注于惩罚性措施和大规模监禁。

根据今年早些时候解封的法院文件显示，美国指控布克尔政府在发起安全攻势前，曾与帮派进行秘密谈判，通过宽大处理部分犯罪集团高层来换取停战协议以降低凶杀案数量，从而为政府争取政治资本。该文件涉及对MS-13团伙高层成员的指控。

2021年底，美国财政部以涉嫌共谋为由对包括监狱局长卢纳在内的萨尔瓦多官员实施制裁。布克尔政府否认了美方指控。

2022年3月下旬，当帮派杀害数十名曾遭勒索的小企业主和工人阶级民众时，这项所谓的停战协议遭遇危机。必胜客、肯德基等快餐连锁店以员工和顾客安全为由下令关闭门店。这场暴力事件促使政府启动紧急状态授权并展开新一轮打击行动。

由于美国指控布克尔政府日益威权化，并用亲信取代高级法官，萨尔瓦多与美国的外交关系已经恶化。

萨尔瓦多的反对派议员和透明组织抱怨政府隐瞒了其安全行动的成本以及比特币购买的细节。围绕比特币使用缺乏透明度，导致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财政援助谈判陷入僵局。

但根据2021年智利地区民调机构Latinobarometro的一项调查，超过60%的萨尔瓦多人表示，只要政府能解决他们的日常问题，他们并不在意政府是否民主。

在政府安全政策的最大支持者中，交通运输业是其中之一，该行业曾是帮派的主要目标。

据萨尔瓦多公共交通巴士协会主席Genaro Ramírez称，公共巴士运营商每年因敲诈损失至少2000万美元。敲诈行为已经如此制度化，以至于Ramirez说，有一次他申请商业贷款时，一家银行要求他提供向帮派付款的详细信息。帮派还会登上巴士抢劫乘客。

Ramírez表示，过去二十年中，约有3000名公共交通工作者和巴士车主在帮派的交火和袭击中丧生。2010年，一名巴士车主拒绝支付敲诈款项后，帮派分子向一辆满载乘客的巴士泼洒汽油并点燃，然后向任何试图逃跑的人开枪，导致至少17人死亡。这一事件震惊了萨尔瓦多人。

拉米雷斯表示，过去一年勒索金额已降至"可忽略不计的水平”。他将此归功于反黑帮行动，称其严厉但必要。

“当然会产生附带损害，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拉米雷斯说，“但我不能批评正在见效的措施。”

圣萨尔瓦多市中心的国家宫前，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政府建筑。联系记者凯贾尔·维亚斯：[email protected] 和圣地亚哥·佩雷斯：[email protected]

刊载于2023年7月11日印刷版，标题为《打击黑帮行动使凶杀案创纪录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