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能感到安全？"日本排放福岛核污水引发恐惧与愤怒——《华尔街日报》

韩国济州——多年来，金永九经营着一家生意兴隆的海鲜餐厅，距离码头近到当天的渔获可以直接手递手送达。海胆、比目鱼和海螺的新鲜程度，使这里成为这座韩国岛屿上必去的打卡地。著名歌手、演员和议员常会突然造访用餐。

如今这里变成了一家烤猪肉店。

去年这一突变并非因为差评或厄运。金永九表示，唯一的原因是邻国日本计划向海洋排放具有轻微放射性的水——这一行动于周二获得国际核安全监管机构的正式批准。福岛核电站的排放预计将于今年夏季开始。

“我觉得别无选择，“名片上仍印着刺身和清蒸鱼招牌菜的金永九说，“普通人不会再想吃海鲜了。”

核能及其不可避免的放射性废物处理问题，长期以来引发着末日恐惧和对潜在辐射暴露的健康担忧。但福岛核废水处置在韩国、日本部分地区及亚洲其他地区遭遇了异常激烈的抵制。这种焦虑体现了核问题上的典型冲突：公众对安全性的质疑与监管机构的保证之间的对立。

从海鲜转向烤肉给金永九带来了惨痛的经济损失，销售额跌至"荒谬的水平”。但他并不后悔这个决定。韩国环境运动联合会最新调查显示，近四分之三的韩国人表示在日本启动排水后将减少海鲜消费。

该国海盐价格飙升，政府释放储备，因核污水排放前的恐慌性抢购导致货架空空如也。公众的不安情绪如此之高，以至于与日本关系多年紧张后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尹锡悦政府，已开始每日举行新闻发布会以安抚国民情绪。

42岁的家庭主妇李妍姬（音）近日匆忙赶到当地超市购买政府投放的海盐。“我不确定排放的污水是否会影响盐，但听说人们为了以防万一在排放前囤货，所以我也来了，“她说。

金永具（音）以惨痛的经济代价将餐厅从鱼类料理转型为猪肉烧烤。济州岛悬挂的横幅上写着"全民族反对福岛核污水排海”。更令人震惊的是，福岛还背负着21世纪最严重核事故发生地的标签。2011年，福岛核电站冷却系统因地震和海啸故障，导致三个反应堆熔毁。几天后电力恢复以来，日本持续注水冷却反应堆，但储存核污水的1000个现场储水罐即将告罄。

日本计划将经过稀释、放射性元素降至其声称安全水平的水排放入海，这一方案已得到联合国机构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认可。该机构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本周亲自向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提交了国际原子能机构最终报告。报告称，释放的放射性核素将低于自然过程产生的水平，对环境的影响微乎其微。

格罗西的保证并未平息质疑者的忧虑，他们反驳称，一座曾发生重大事故的核电站向周边海域排放废水极不寻常。

济州岛港口。“我得考虑换份新工作，“凤尾鱼渔民李在珍站在济州岛的渔船旁说道。“核能领域被恐惧所污染，“悉尼临床精神病学家迈克尔·爱德华兹表示，他在核事故后采访过福岛居民，“从心理层面看，人们并不真正理解和信任科学，也明白科学可能成为政府的工具。”

为应对公关障碍，格罗西将于周五抵达韩国，随后走访该地区各地，就福岛核废水处置问题消除公众恐惧。格罗西在结束日本四天行程时表示，民众因缺乏专业知识而对核废水排放产生担忧"完全合乎逻辑”。

中国外交部严厉批评了福岛核污水排放计划，指责日本将周边海洋当作本国的“私人下水道”。周五，中国进一步扩大了对日本食品的进口限制，包括禁止从福岛等十个县进口食品。

福岛问题对去年就任韩国总统的尹锡悦构成重大政治风险，他正面临东京方面要求恢复进口福岛地区海产品的压力。但韩国公众、执政党部分成员及在野党议员均对此提出质疑。最新民调显示，八成韩国民众反对福岛核污水排海。

基于实地考察和科学分析，尹锡悦政府周五批准了日本的福岛核污水处理方案。一位韩国政府高级官员表示，受洋流影响，排放的核污水约需五年（最长可能达十年）抵达韩国海域。

洋流示意图显示，位于日本东海岸的福岛核污水将首先流向北美，随后沿顺时针方向回流至日本附近海域，再分流至欧亚大陆沿岸。

海女团体负责人金桂淑抗议日本的福岛核污水排放计划。尽管如此，韩国渔业界表示已感受到冲击。近日傍晚济州岛晚餐时分，数十艘凤尾鱼捕捞船停泊在港口未出夜航，附近海鲜街的食客也寥寥无几。

在一个雨天，站在他的白色渔船前，有着四十年凤尾鱼捕捞经验的李在真（音译）叹了口气，因为这个月他只出过一次海。

“我得考虑换个新工作了，”李在真说道。

其中一家几乎空无一人的餐馆老板李正熙（音译）表示，海鲜的销量已暴跌至过去的十分之一。“我们看新闻。政客们在争吵，科学家们在争论，”这位62岁的老人说。“与此同时，我们坐在这里，担心会挨饿。”

福岛地区的渔民也表达了类似的担忧。最近的一个早晨，在福岛核电站以南约30英里处的一个小渔港，成美铃木（音译）正在收起一张装满龙虾的大渔网。这位43岁的渔民表示，即使政客们说水是安全的，消费者也会被吓跑。

根据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大约十分之三的日本人反对福岛排放，其中包括许多住在丰田节子（音译）附近的人。这位72岁的女士的丈夫是核电站附近的一名渔民。“用数据来说服外行很难，”丰田节子说。“我们担心我们的子孙后代会发生什么。”

在韩国，反对福岛排放的抗议活动不断涌现，执政党议员们在当地海鲜市场的水箱中啜饮海水，以证明其安全性。韩国总理韩德洙承诺，如果福岛排放的水符合国际标准，他会喝下这些水。

但公众示威活动并没有让济州岛上一群以潜水捕捞海鲜为生的女性感到安心。这些女性被称为“海女”。

“首相说他敢喝那水，但他又不用下海，”72岁的海女边永玉说，“我们每天可能至少喝下两瓶海水。我怎么可能感到安全？”

最近的一个下午，六位六七十岁的海女将黑紫色橡胶鞋和碎花遮阳帽扔在礁石上，纵身跃入海中。她们每次潜水数分钟，浮出水面时急促的换气声如同海豚鸣叫。尖锐的口哨声回荡在济州岛某个宁静的海滨村落。

海面上漂浮着橙红色的“特瓦克”——即装载当日渔获的浮力网兜。当女人们采到数十只海胆时，网兜便沉甸甸起来。潜水超过三小时后，随着深水压力开始显现，她们浮出水面时会不时咳嗽。最终她们颤抖着双腿走上岸，身穿黑色橡胶潜水服、戴着护目镜，把渔网拖出水面。

这群海女称领队金桂淑为“大将”（即老板）。她从事海女职业已逾五十载。上月，她带领姐妹们参加了济州市中心的示威活动，数千人聚集抗议日本福岛核污水排放计划。

身为济州海女协会会长的金桂淑表示，她们的反对更多源于对海水与海产品的整体担忧，而非质疑科学依据。

“一旦他们排放核污水，”金桂淑说，“我绝不会再下海。”

济州岛海域中的海女潜水员。黄春华为本文撰稿。

联系Dasl Yoon，邮箱：[email protected]；联系Miho Inada，邮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于2023年7月8日印刷版，标题为《福岛核污水排放引发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