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评论:她自己的署名——《华尔街日报》
Meghan Cox Gurdon
记者多萝西·汤普森与她的丈夫、作家辛克莱·刘易斯在打字机旁,约1930年。图片来源:乌尔斯坦图片社/盖蒂图片社20世纪90年代初,当我在东南亚从事自由撰稿时,有幸结识了上世纪最无畏的外国记者之一。当时已年过八旬的克莱尔·霍林沃思依然精力充沛、充满求知欲,仍沉浸在她辉煌职业生涯带来的荣耀中。
正是霍林沃思在1939年率先报道了德国入侵波兰的消息,她将电话听筒伸出所住房屋的窗外,让伦敦将信将疑的编辑亲耳听到坦克越过边境的轰鸣。1963年,也是她率先报道了英国间谍金·菲尔比叛逃莫斯科的新闻。这位常驻香港的女记者对女性同行态度友善,但总把最关键的线索和行业秘辛留给男性同事分享。在男性主导的职场摸爬滚打大半生的她,即便到了晚年似乎仍刻意避免被归入女性群体。
霍林沃思的这种特质——在男性主导行业取得成功的女性骄傲,以及对女性社交圈若隐若现的疏离感——在纽约大学荣休教授、资深记者布鲁克·克罗格所著《无畏》中得到了印证。这部记录美国新闻界女性的编年史作品,展现了她们如何在男性主导领域突破重围的传奇。
书中汇集了众多参与书写历史初稿的女性故事,其人才之盛、历史积淀之深,似乎与其副标题"女性如何改变美国新闻业"的预设形成微妙反差。这样的标题暗示着美国新闻业曾存在某种男性垄断的格局,而后被女性介入所改变。但书中呈现的史实则表明,自殖民地时期起,女性就始终是新闻叙事不可或缺的参与者。
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如克罗格女士以令人耳目一新的积极态度所展示的那样,自殖民时代以来,女性就活跃在美国新闻业中。女性曾经(并且现在仍然是)新闻机构的所有者、编辑、部门主管、专栏作家、广播员(当这项技术出现时)、调查记者、文化评论家和战地记者。许多人在行业外也广为人知。著名的玛丽·克莱默曾为《纽约晚邮报》报道了内战期间的哈珀斯费里战役。内莉·布莱伪装成疯女人进入纽约贝尔维尤医院,为《纽约世界报》的读者报道囚犯的状况。艾达·B·威尔斯为《纽约时代》撰写了关于南方州私刑的尖锐报道。著名的扒粪记者艾达·塔贝尔则挑战了标准石油公司。
但还有成千上万不太知名的女性也参与其中,克罗格女士在列举她们的名字方面做得几乎太好了。她呈现的众多人物,大多数在一两段文字中出现(通常附有一张小照片)后又消失,使得阅读体验如同万花筒般变幻莫测,带来了一丝疲劳感。因此,让我们在这里关注一些普遍现象:1898年,至少有十几名美国女性获得了前往古巴报道美西战争的资格;1937年,约有12,000名美国女性担任记者、编辑和特写作家;到1983年,女性在新闻业中担任记者、编辑和制片人的比例已超过三分之一。
换句话说,历史画面显示,女性几乎在每个十年和职业的每个方面都为美国新闻业做出了贡献。克罗格女士并没有轻视女性记者多年来面临的严重障碍——性别歧视、歧视、骚扰等——但她也同样没有轻视那些早已被遗忘的开拓者们的真实成就:“她们的继任者可能感觉自己像先驱,因为她们像前辈一样跋涉在同样的泥泞中,使得每一代的胜利仍然感觉像是突破。但每当头条新闻错误地将一个后来者标榜为‘新晋’时,它就会扭曲和贬低一段悠久而丰富的历史记录,这段历史值得被保存。”
克罗格女士是女性的伟大捍卫者,也是悠久丰富历史记录的守护者。然而在她列举的案例中,在她所推崇的人物与职位里,我们仍能听到克莱尔·霍林沃思的回响——那种对男性事务的推崇,以及对可能带有女性特质之事的贬抑。《无畏》一书中提到,1926年《芝加哥论坛报》曾刊登整版广告,炫耀其拥有369名女性员工。其中仅3名是记者,其余大多负责"女性版面",即当时全美报纸几乎都设有的软性新闻专栏。
这种状况在《论坛报》如此,在其他媒体亦然——尤其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期:女性新闻工作者往往被局限在所谓的"粉红贫民区",报道时尚潮流、八卦轶事、社交动态和家政建议等内容。《无畏》对这些无名之辈毫无兴趣,除非她们恰好表现出对这类工作的鄙弃并试图逃离。倡导型新闻固然重要——无论是关于禁酒运动、废奴主义还是选举权——但如果读者心中始终为那些更柔软、更日常的报道保留着位置,为何不能也在新闻殿堂中为这类内容的创作者留一席之地?
克罗格女士深知众口难调。她在开篇就声明《无畏》“无意包罗万象”。事实上,若说有什么特点,这部作品反而因人物过于庞杂而显得冗赘。读者面对纷至沓来的姓名、头衔和职业转折时难免眼花缭乱。但必须指出的是,在涉及当代新闻界时,《无畏》主要呈现的是自由派新闻建制派——即由《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美国国家公共电台、公共电视网、ProPublica等机构从业人员,以及普利策奖和麦克阿瑟"天才奖"得主们形成的盘根错节、相互吹捧的关系网络与意识形态阵营。
因此,读者会发现大量关于莫琳·多德、吉尔·艾布拉姆森和尼科尔·汉娜-琼斯的内容,但若想寻找对大胆创业的异议者巴里·韦斯的提及,则会徒劳无功。无论是希瑟·麦克唐纳还是凯特琳·弗拉纳根都未能入选,《华尔街日报》的佩吉·努南或《纽约邮报》里根时代无畏的华盛顿记者黛博拉·奥林也同样不见踪影。事实上,除了《华尔街日报》的国际事务明星凯伦·埃利奥特·豪斯之外,来自右翼阵营的当代女性记者几乎如同不存在。你甚至可以说她们被从故事中删除了。
古尔登夫人是《华尔街日报》的撰稿人,著有《着迷时刻:分心时代朗读的奇迹力量》一书。
本文刊登于2023年7月8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