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医生和年长医生，谁的诊疗效果更好？——《华尔街日报》

想象一下，你被送进医院，第一次见到负责治疗你的医生。你希望走进门的是怎样的人？你更愿意看到一位50多岁、头发花白的医生，还是30多岁、刚结束住院医师培训没几年的年轻医生？

在2017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我们团队中的杰纳博士与同事试图揭示年龄对医院内科医生治疗患者）的影响。这些被称为"住院医师"的医生为美国住院老年患者提供主要治疗，处理最常见的急性病症，如严重感染、器官衰竭和心脏问题。

在多数医疗场景中，患者会根据医生态度、专业能力、响应速度等难以量化的特质选择医生。但住院患者无法选择由哪位住院医师治疗——他们只能接受当值医生的照护。这些医生通常按排班轮值，可能每次连续工作一到两周。

通过分析65岁以上患者的医疗保险数据和包含医生年龄的数据库，我们确定了2011-2013年间约19,000名不同住院医师管理的737,000例非选择性住院病例。我们根据主治医生的年龄将患者分为四组：40岁以下、40-49岁、50-59岁以及60岁及以上。

年长医生完成住院医师培训后的经验显然更丰富：40岁以下医生平均有4.9年经验，而60岁以上医生达28.6年。年长医生中男性比例更高：40岁以下医生61%为男性，60岁以上则达84%，这反映了近几十年来医疗行业性别构成的变化。

无论医生是谁，住院患者中总有一定比例的人会存活或死亡，但对其他患者而言，医生的临床判断、决策能力和技术可能是生死攸关的关键。因此，下一步是比较四个不同年龄组医生的30天患者死亡率。我们的统计模型发现，随着医生年龄增长，其患者的死亡率也随之上升：40岁以下医生治疗的患者死亡率为10.8%，40-49岁组升至11.1%，50-59岁组达11.3%，60岁以上组则高达12.1%。

为更直观理解这些数据，研究结果表明：若由40岁以下医生接诊，60岁以上医生治疗死亡的1000名患者中，将有13人可能存活。我们还用60天和90天死亡率重复分析，但即使观察更长期结果，这一趋势依然存在：年轻医生的治疗结果优于资深同行。这自然引出一个问题：原因何在？

有两种可能的解释。其一是真实的年龄效应——单纯因年龄增长导致行医方式改变，从而推高死亡率。或许资深医生过度依赖经验，认为"此类病例见过无数次"，因而漏诊复杂病情。

另一种更可能的原因是代际差异：由于培训年代不同，资深与年轻医生的诊疗方式存在本质区别。年轻医生掌握的临床知识更新颖。如果年长医生未能跟进最新研究进展和技术革新，或未遵循最新诊疗指南，其医疗质量可能逊色于年轻同行。

医生保持与时俱进的一种方式就是通过直接诊治病人。当患者带着特定诊断结果前来就诊时，这会促使我们去查阅该病症的最新研究、指南或治疗建议。药物是内科医生的主要治疗工具；由于新药和更好的药物以（相对）较快的速度不断涌现，接诊大量患者是紧跟医学进展的有效途径。

为验证这一假设，我们重复了分析但这次同时根据医生年龄和接诊量进行分组。研究发现，在"低接诊量"医生群体中，年长医生的患者死亡率较高；“中等接诊量"医生群体中，这种差异不太明显；而对于"高接诊量"医生，年龄差异完全不影响治疗效果。实际而言，只要医生保持足够的接诊量，其年龄与医疗质量就无关。

这是否意味着年轻医生总体上比年长医生"更优秀”？本研究表明，如果将"更优秀"定义为住院医师的30天患者死亡率更低，那么答案确实是肯定的。但对外科医生而言呢？他们不仅需要诊断能力，更依赖经验与肌肉记忆形成的技术性操作能力。

为探究这个问题，杰纳博士团队另一项研究分析了约90万医疗保险患者数据，这些患者接受了由4.6万名不同年龄外科医生实施的常见非择期大手术（如急诊髋关节骨折修复或胆囊手术）。选择非择期手术是因为急症患者通常无法自主选择主刀医生，与住院医师情况类似，他们会被随机分配给值班外科医生。研究同样将患者按主刀医生年龄分为四组，并通过统计模型计算术后30天死亡率。

研究结果显示，与住院医师不同，外科医生的医术会随年龄增长而精进。患者死亡率随外科医生年龄增长呈现小幅但显著的下降：40岁以下外科医生主刀的患者死亡率为6.6%，40-49岁为6.5%，50-59岁为6.4%，60岁以上为6.3%。

显然这其中存在某种差异。可能对住院医师而言，持续积累的经验优势逐渐被其对最新诊疗知识更新的滞后所抵消。但外科医生则不同，他们的许多技能是在手术室里磨炼出来的。外科医生通过在复杂解剖结构的狭小空间内反复操作，形成肌肉记忆。他们学会预判技术难题，并依据既往经验制定应对方案。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能在更广泛情境下运用更精湛的技术，懂得如何规避并发症，并选择更优手术策略。

这对患者初次就诊意味着什么？综合住院医师与外科医生的研究，医生的年龄显然不能武断忽视——年龄确实重要——但也不能孤立看待。若关注医疗质量，我们该问"您多大年纪？“甚至"您有多少年经验？"，而应询问"您是否有处理类似病例的丰富经验？“或"您如何保持与最新研究同步？”

**本文作者Jena与Worsham博士任职哈佛大学，同时在麻省总医院行医。本文节选自其新书《医学的随机效应：左右医生、影响患者、塑造健康的隐形力量》，该书于7月11日由双日出版社出版。

出现在2023年7月8日的印刷版中，标题为“年轻医生还是年长医生的治疗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