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医疗救治如何让乌克兰在对俄战争中悄然占据优势
Stephen Kalin | Photographs and video by Emanuele Satolli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乌克兰斯尼胡里夫卡——地雷炸断了瓦伦廷·科瓦尔中尉的左小腿,断裂的骨头和血肉模糊处鲜血喷涌而出。
十分钟后,他被安置在轿车后座送往医院,伤口上方紧紧扎着现代止血带以阻止可能致命的失血。若没有专业训练和装备,他早已丧命。此刻他正用手机拍摄视频。
“我失去了左腿,“他平静地说,嘴角叼着的香烟微微颤动,“真他妈糟心。不过,我们正在路上。“数周后,他在日内瓦试戴新型义肢并接受物理治疗。
科瓦尔的康复之路揭示了一个关键却微妙的优势:根据美军伤亡评估,乌克兰士兵的战场存活率显著高于俄罗斯士兵。
四月网上泄露的美国国防情报局评估显示,俄军约每五名伤者中就有一人阵亡,而乌军伤亡比例不足七分之一。交战双方均未公布详细伤亡数据。
五角大楼正密切关注乌克兰的伤员救治体系——他们无法像美军在阿富汗和伊拉克那样用直升机快速后送。
创新主要源于将西方近代战争经验本土化,以适应乌克兰当代战场需求。
23岁的炮兵科瓦尔在今年1月乌克兰南部新收复地区执行侦察任务时触发了一枚地雷。
爆炸夺走了他的左脚,右腿骨骼扭曲外露。训练形成的本能开始发挥作用,他告诫自己保持冷静。
代号"阿尔法"的上尉扔来一个止血带——这种带状装置可紧束在四肢伤口上方压迫动脉,防止因失血(可能在几分钟内致命)而死亡。
阿尔法投掷的是战斗行动止血带(CAT),这种2005年被美军采用的装备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中拯救了数千生命。
阿尔法所在部队配发的CAT可能来自某个外国或乌克兰慈善组织。这种价值约30美元的装备,比廉价的苏式橡胶止血带或中国仿制品更为可靠。
虽然美国及其盟友捐赠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武器,但从止血带到小型无人机等较廉价装备的缺口主要由慈善组织填补——尽管乌克兰仍面临人员、训练和装备短缺的困境。
自2014年俄罗斯派遣准军事力量进入乌东部以来,从止血带到能呈现内伤细节的高科技CT扫描仪等顶级西方装备的捐赠,极大提振了早已超负荷运转的苏联时代医疗体系。俄罗斯则缺乏类似的补给渠道。
在赫尔松附近的那片田野上,科瓦尔开始陷入昏迷,无法自行使用止血带。警惕着更多地雷的阿尔法小心翼翼地将他拖回卡车,将止血带绑在他的左大腿上。
他仅用几秒就完成了止血带包扎——这项技能得益于他所在部队与护理人员的反复演练,以及去年自愿培训乌克兰人的美国陆军第101空降师退伍军人的指导。
他用记号笔在止血带和科瓦尔前额写下时间:11:45。持续的血液循环中断可能导致截肢,但这个细节为医生提供了关键信息,大大增加了保住科瓦尔腿部剩余部分的机会。
阿尔法迅速清理伤口并进行包扎。随后他处理右腿伤势,那里缺失了一大块肌肉。他使用了一种由以色列军医在1980年代发明的加压绷带来止血。
美国陆军退役外科医生约翰·霍尔库姆博士表示,像阿尔法这样的非医疗兵能实施救命措施,标志着一支军队的重大进步。美军在阿富汗和伊拉克花了数年才实现这一点,但"在乌克兰战争中,这个过程用了不到一年”。
作为境外培训计划的一部分,美国及盟友已指导了数万名乌克兰人。美国退伍军人还通过各类慈善项目自愿赴乌,额外培训了数万人。
大多数急救和伤员后送工作严重依赖志愿医疗人员。其中部分人接受过西方医生的培训;更多人则是自2014年俄罗斯秘密入侵以来,在实践中积累经验。
西方标准要求将受伤士兵在“黄金一小时”内送医,以提供最佳生存机会。而在乌克兰,这一过程可能耗费大半天时间。
志愿医生估算,在入侵初期前线受伤的士兵中,大多数人在获得医疗救助前就已死亡。但通过派遣医护人员更靠近前线稳定伤员状况并护送其就医,这种情况已有所改善。
包括至少一名治疗过科瓦尔的医生在内的部分民间医师,已从军医那里学会了如何处理战伤,尤其是爆炸造成的弹片伤——这类伤害如今已成为最常见伤情。
当伤员被送至距前线约1-3英里的稳定点后,将由"医院骑士"医疗营等志愿者组织在敌军炮火射程内实施转运。由于无法在交火区域近距离使用直升机,特殊装备的医疗巴士每次可长途运送六名危重伤员。
对科瓦尔而言,抵达斯尼胡里夫卡小城的第一家医院耗时约25分钟。当时他意识清醒但处于创伤性休克状态。军医们缝合了他被炸断的左腿并清除坏死组织以防感染,同时用金属杆固定右腿三处骨折部位以矫正骨位。
数日后,科瓦尔被转送至敖德萨,由创伤科医生伊利亚·特拉维诺维奇接手治疗——这位自1980年代苏联阿富汗战争时期就开始处理战伤的专家,在随后几周为科瓦尔实施了十余次手术,包括截肢残端成形、完好腿骨复位、弹片清除及皮肤修复等。
自战争爆发以来,特拉维诺维奇已救治超过2000名士兵,多数是因地雷、炮击或无人机袭击导致截肢或弹片伤。他表示战地医生每日处理的伤员数量庞大,许多伤者数日甚至数周后才转到他这里时伤口仍存在感染,止血带使用不当有时还会造成本可避免的二次伤害。
“时间因素至关重要,“他说道,“前线医护人员已竭尽所能提供救助。”
在距离前线数小时车程的后方,外科医生们进行着复杂手术。第聂伯市的梅奇尼科夫医院成为拯救生命的关键枢纽。2014年5月,当20名全身烧伤的伤员突然送达时,毫无准备的医护人员措手不及。但通过接受北约培训、引进新技术及积累实战经验,如今该院已脱胎换骨。
乌克兰利沃尼的"超人中心"是为战争中截肢者设立的康复机构。
利沃尼超人中心采用VR头显辅助康复训练。院长谢尔希·雷任科透露,自2022年2月以来收治的1.5万名伤员中,存活率高达96%。
科瓦尔情况稳定后即转往日内瓦治疗。战争开始后,已有数十名乌军士兵赴欧美接受高端医疗(主要是假肢安装),另有数百人通过"义肢基金会"等民间项目等待救治。
其他伤员则在国内接受治疗。例如,“超人中心"自1月起为士兵提供治疗,并在西部城市利沃夫开设了首家康复中心,截肢患者可在此安装假肢并适应生活。预计到明年将在全国增设五处类似设施。
该中心由霍华德·巴菲特基金会和嘉吉基金会等美国慈善机构资助,旨在为预计超过2万名战争致残者提供长期护理。
“士兵们告诉我们:‘参军时已做好牺牲准备,但没准备好面对伤残’,“中心主任奥尔加·鲁德涅娃表示,“我们无法将所有人都送往国外治疗。”
科瓦尔的案例中,美国投资家兼慈善家阿梅德·汗提供了关键帮助。这位向乌克兰部队和医院捐赠过价值数百万美元非致命援助的善士,为其安排了前往瑞士治疗的私人飞机。
瑞士外科医生对科瓦尔在乌克兰接受的救治质量表示惊讶。“我不认为我们这里能做得更好,“日内瓦梅兰市拉图尔医院的肌肉骨骼创伤专家阿德里安·雷医生说。随着残肢肿胀消退和右腿力量增强,科瓦尔安装了假肢并开始康复训练。
“只要恢复体力,我会立即返回乌克兰,“计划六月底完成瑞士康复治疗的科瓦尔表示,“我的战友们还在那里,战争仍在继续。”
科瓦尔与未婚妻在日内瓦进行受伤后的康复治疗。本文由叶夫根尼娅·西沃尔卡共同撰写。
联系斯蒂芬·卡林请致信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