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蒙克：震颤的大地》评论：人类尖叫，自然低语 - 《华尔街日报》

《海滩夏夜》（1902-03年）（局部）图片来源：ARS, N.Y/克拉克艺术研究所马萨诸塞州威廉斯敦

可怜的爱德华·蒙克（1863-1944）。作为一位多产的艺术家——仅奥斯陆的蒙克博物馆就拥有1200幅油画和数千幅素描、版画及雕塑——他几乎完全因《呐喊》这一表现人类焦虑的经典形象而闻名于世。这幅1893年首次创作的画作，永远将蒙克与绝望、痛苦、悲伤、折磨和孤独的表达联系在一起，这些情绪在蒙克的人生故事中占据了重要位置。

克拉克艺术研究所举办的“爱德华·蒙克：震颤的大地”展览试图扭转这一固有印象。蒙克敬畏自然的壮丽与神秘，并相信人类、地球、宇宙——万物皆相互关联，彼此影响。他将这些理念融入其风景画中（包括纯风景和人物风景），这类作品占其创作总量的一半以上。由克拉克研究所、德国波茨坦巴贝里尼博物馆与蒙克博物馆联合策划的“震颤的大地”，是首个深入探索这一主题的大型展览。

展览中的75余件作品里，蒙克用浓烈的色彩描绘自然世界：葱郁的绿树、深蓝的天空、赤红的土地和耀眼的雪原。他运用了丰富的表现手法、主题与情绪。尽管仍有一丝焦虑与苦闷，但宁静与惊叹才是这些作品的主旋律——当然还有无处不在的美。

在这一点上，宁静冥想的《海滩夏夜》（1902-03）尤为突出。一轮白月从渐暗的蓝色地平线升起，在蓝紫色海面上投下炫目的白色倒影——最初是笔直的光柱，随后融化成与岸边礁石相映的片片光斑。蒙克在版画和其他作品如《月光》（1895）与《夏夜之梦（声音）》（1893）中重复使用过这个月光倒影的意象，唤起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及其激发的情感。

《夏夜之梦（声音）》（1893）图片来源：ARS, N.Y/克拉克艺术研究所《太阳》（1912）同样震撼，却因蓬勃生命力令人惊叹。信奉泛神论的蒙克将太阳视为宇宙的化身，相信其具有治愈力量。画中粗犷笔触勾勒的白炽球体迸发出蓝、黄、橙、绿交织的光线，为下方树木与土地注入能量与恩泽。在其他太阳主题作品中，蒙克常描绘人们伸手触碰阳光、沙滩嬉戏或裸身沐浴的场景，如《沐浴的男子》（1907-08）。

森林是蒙克反复描绘的主题。他时而将树木拟人化，赋予枝干手臂或嘴巴的形态，甚至暗藏威胁。森林在其多幅版画中成为爱情或冒险故事的舞台。在引发遐想的《童话森林》（1927-29）——该场景多个版本之一——画作中，一群孩子走向参天巨树间的空地，不远处跟着成年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喜悦还是危险？答案悬而未决。当现代化、工业化与旅游业逐渐侵蚀自然景观时，蒙克用作品凸显了未被人类侵扰的森林之幽暗、静穆与壮美。例如《黄色原木》（1912）以平视视角呈现紫皮针叶林，焦点处倒下的云杉指向远方郁郁葱葱的原始林。这是生命、死亡与（人们所期待的）新生的轮回。

蒙克在其他作品中展现了与自然的积极互动。他推崇家庭农场、果园和花园，并通过在《马与犁地者》（1920年）和《割草人》（1917年）中将人物塑造得比实际更宏大，来赞颂小规模耕作的益处。这种赞许之情在《花园中的苹果树》（1932-42年）中同样熠熠生辉——这是展览中数幅果园画作中最动人的一幅。画面中央是一棵硕果累累的树，远处山丘上矗立着他黄色的房子，捕捉了1916年他在奥斯陆郊外埃克利购买的45英亩心爱家园的景致。

《童话森林》（1927-29年）图片来源：ARS, N.Y/克拉克艺术研究所“颤栗的大地”展览还呈现了更多杰作，包括三幅描绘女性聚集在滨海小镇奥斯特斯特兰德桥上的画作——其中两幅来自私人收藏，与金贝尔艺术博物馆借展的一幅并列展出，这个小镇是蒙克钟爱的写生地（尤其是其海滩）。蒙克也未忽视挪威漫长的冬季，如阳光普照的《克拉格勒的冬天》（1912年）以冰蓝色调描绘了这座他曾短暂租住小屋的雪镇，而《星夜》（1922-24年）则勾勒出发光天幕下雪径上的人影，背景是灯火通明的城镇。（标题恰如其分，因梵高曾启发蒙克。在这些展厅的其他区域，蒙克与奥地利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加拿大艾米丽·卡尔及挪威同乡尼古拉·阿斯特普等艺术家的共鸣也清晰可辨。）

由杰伊·A·克拉克在克拉克美术馆策划的展览《震颤的大地》展现了蒙克作为一位多维度、涉猎广泛的艺术家形象。克拉克在2018年转任芝加哥艺术学院前便已开始筹备此展。对于渴望一睹《呐喊》的观众，请注意展出的1895年石版画版本——这幅作品完美契合了他对周遭环境的敏锐感知；画作下方他亲笔题写"我感受到大自然中传来的巨大呐喊"。这个意象（想必会深得蒙克心意）最终也为展览命名提供了灵感，蒙克将那个哀嚎的身影置于动荡的风景中，或者说置于一片"震颤的大地"之上。

多布任斯基女士长期为《华尔街日报》及其他刊物撰写艺术评论。

本文曾以《人类尖叫，自然低语》为题发表于2023年7月3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