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传记》书评：追寻罗伯特·约翰逊的足迹 - 《华尔街日报》

麦克·麦考密克持有的罗伯特·约翰逊死亡证明副本。图片来源：前景：拉塞·安萨哈鲁/Alamy；背景：苏珊娜·尼克斯/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在大众媒体中，几乎没有任何音乐的文字是关于音乐本身的。相反，它们讲述的是音乐家的故事——这很合理：了解莫扎特的早逝、贝多芬的失聪或迪伦的摩托车事故，能让我们以人性的方式与他们产生联结；而某首歌是降B小调或7/8拍这类事实，在大多数情况下恐怕只会沦为，用俗话说，对牛弹琴。难怪音乐写作者发现聚焦歌手而非歌曲更能产出好文章。

前提是他们能找到这位歌手。这本传记初看不过是又一部关于罗伯特·约翰逊的作品——这位神秘的三角洲蓝调音乐人堪称最令人追寻的人物。但本书及其背后故事本身却提供了更多谜团。《幻影传记》的主体由罗伯特·“麦克”·麦考密克撰写，却在其生前从未出版。正如编辑约翰·W·特鲁特曼在前言和后记中解释的，他呈现的版本保留了麦考密克的早期文稿，删除了"大段"现已过时的学术"沉思"。剩下的内容读起来更像小说而非学术研究。

约翰逊是许多作家追逐却未能捕捉的人物，这位原本普通的吉他手据传说与魔鬼交易后成为天才。事实上，约翰逊可能只是遵循了艺术成功的传统路径：倾听观众喜好，借鉴他人，然后不断练习。关于他的私生活，少数认识他的人以及更少数愿意公开谈论的人表示，约翰逊性格腼腆，喜欢喝酒，据说很受女性欢迎——无论单身与否。他于1938年去世。

除此之外，我们对他的了解几乎与对荷马的了解一样少。1961年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发行的专辑《罗伯特·约翰逊：三角洲蓝调之王》让这位歌手进入了穆迪·沃特斯、埃里克·克莱普顿乃至滚石乐队的视野，永远改变了流行音乐史。为该专辑撰写内页说明的弗兰克·德里格斯曾这样形容：“罗伯特·约翰逊的出现与消失，就像午夜狂风中的报纸在漆黑街道上飘转翻飞。”

《幻影传记》的独特之处在于其作者。2015年去世的麦克·麦考密克本人也是个变幻莫测的人物，内心充满挣扎。他的父亲曾在全国巡回演示新型X光技术；少年时代的麦克在16岁前至少搬过20次家，最终连高中文凭都未能获得。唯有收音机始终陪伴着他，他立志要成为音乐撰稿人。十年间，他辗转于休斯顿各色餐馆打工，同时与全球唱片收藏家保持通信，积累专业知识，最终成为《强拍》杂志撰稿人和德州某舞蹈乐队的宣传代理。

但1949年8月，他因伪造罪被捕——达拉斯警方在其酒店房间搜出驾驶证表格、空白支票、化名清单等物品，不仅证明其犯罪行为，更如特鲁特曼所言，暴露出他"对经手之物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这预示了他日后将积累起包括笔记、清单、海报、照片等在内的惊人档案，这些正是他未完成的罗伯特·约翰逊传记的基础材料。即便在狱中他仍坚持写作发表，最终于1950年5月获缓刑释放。此后他长期受抑郁与妄想症困扰，特鲁特曼认为这符合双相情感障碍的特征。

20世纪50年代，麦考密克通过在美国南方各地采访研究布鲁斯音乐历史，同时撰写音乐评论和唱片封套说明，逐渐树立起"民俗学家"的形象。到了60年代，他开始投身于一项耗尽毕生精力的课题——为神秘莫测的罗伯特·约翰逊建立权威生平记录。他收集的笔记和文档档案——“那个怪物”——逐渐吞噬了他的家庭住宅和生活。

麦考密克讲述的故事读起来像部黑色小说。这个充满宿命论与模糊性的侦探故事，由一位非专业侦探的普通人完成——就像典型黑色电影主角那样，在阴郁且时常暴力的环境中追寻着虚无缥缈的目标。他的文风甚至带着50年代冷硬派小说的气质，比如他这样描述61号公路边的餐馆：“食物煮过了头，女服务员漫不经心。端来的咖啡半在杯里半洒在碟中，滋味苦涩。暮色降临时，我驶入一家汽车旅馆：一排砖砌小屋，门前霓虹闪烁。“从另一个角度看，《幻影传记》的叙事宛如《白鲸记》——只不过讲述者不是以实玛利，而是痴迷的亚哈船长，执着追寻着注定失败的结局。麦考密克坦承"没有哪种追寻能像这样令人焦灼：猎手最终不可避免地开始怀疑，自己追捕的猎物是否真实存在”，这句话既透露出他的执念，也暴露了他的恐惧。

特劳特曼先生是史密森学会的音乐策展人，正是得益于他撰写的传记框架，如今我们对这位执着猎手的了解，已远胜于他所追寻的目标。就连约翰逊的布鲁斯音乐同僚也不了解他。沃尔特·霍顿说：“我跟他一起巡演过，但从未真正认识他。“罗斯福·赛克斯表示：“他不想让人了解他。“而桑尼兰德·斯利姆则简单直白：“他就是个普通人。一个非凡的音乐人，但也就是个普通人。”

布鲁斯·康弗斯和盖尔·迪恩·沃德洛的权威著作《魔鬼跃起：罗伯特·约翰逊的真实人生》（2019年）确定了约翰逊被一位嫉妒的丈夫下毒致死的地点与时间——该丈夫后来声称只想让这位蓝调歌手生病。但正如麦考密克本人所述，在他那个年代，“约有二十三个城镇被指认为约翰逊遇害之地”。比起他生平的任何细节更为确凿的，是其歌曲对无数听众产生的震撼影响。与其他研究者一样，麦考密克从音乐中聆听到某种与其对音乐家生活的想象交融的特质。他捕捉到约翰逊那"粗粝而邪魅的声线”——由"一袋意象派歌曲、干涩紧绷的喉音，以及疾风骤雨般穿刺的吉他风格"构成。我们或许可以用评论家沃尔特·佩特评价米开朗基罗的话来描述约翰逊：他的作品既彰显强大力量，又蕴含"迷人的诡谲”。或者如麦考密克所言，罗伯特·约翰逊的音乐"刺痛了灵魂”。

除非是针对音乐学者的技术分析，或许这便是全部要义。曾与约翰逊共事数月的圣路易斯钢琴师亨利·汤森说，这位蓝调歌手的"内在感受"是"只能通过歌曲传达"的存在。许多艺术家会坦言，无论准备多么充分，最终仍是凭直觉驰骋，仅偶尔瞥一眼仪表盘。或者如鲍勃·迪伦2004年向埃德·布拉德利坦白的那样：“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写出那些歌曲”。或许某天我们能揭开约翰逊创作灵感的奥秘。但这很可能需要与魔鬼做一笔交易。

柯比先生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任教。他的著作包括《小理查德：摇滚乐的诞生》和《十字路口：艺术家、观众与美国音乐的诞生》。

刊登于2023年7月1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