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图书管理员》作者帕特里克·德威特 - 《华尔街日报》

帕特里克·德威特以对类型小说的疯狂戏仿闻名——如《姐妹兄弟》中的西部片元素和《小副主祭》中的童话色彩——而在其最新小说《图书管理员》中，他尝试了一场关于平凡生活的危险实验。主人公鲍勃·科米特是位七旬老人，毕生与书为伴，曾任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公共图书馆员，退休后成为虔诚的读者。德威特写道，尽管鲍勃几乎无悔人生——“正是他淡泊名利、安于微小成就的天性，让他满足地度过了数十年光阴”——但他仍渴望发挥余热，于是开始在一家人手不足的社区老年中心做志愿者。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德威特作品中常见的怪人群体。许多老人患有不同程度的痴呆，另一些则天生倒霉：“吉尔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厄运缠身且永远怒气冲冲”，书中如此冷静地描述道。小说探讨了一种相互影响：鲍勃坚定的平凡特质为混乱的老年中心带来了稳定。但与旧识的偶然重逢唤醒了他压抑最深的记忆，故事随即闪回到他短暂婚姻的悲剧，继而跳跃至11岁离家出走时，在俄勒冈海岸空酒店里与两位疯癫老女演员相遇的奇异插曲。

这些独立章节充满偶然性。后半段少年鲍勃与戏剧老演员的奇遇，回归了德威特擅长的荒诞类型戏仿——透着安妮塔·布鲁克纳和早期约翰·欧文的顽皮气质。但这段情节仿佛独立创作后嫁接进小说，仅凭作者流畅亲切的文风来衔接转场。

这是德威特先生迄今为止最流畅的作品，虽然比往常更易落入俗套（如“这些话像一盆冷水泼在鲍勃脸上”等），却也更为温情。它与其主人公的特质如出一辙：讨喜、低调、略显平淡但令人安心。

在谢晓虹令人难忘的处女作《猫头鹰》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书呆子壁花的更多冒险。Q教授是个胆小怕事的学者，身处一段友好但无性的婚姻，50岁时"陷入了人生首次婚外情"。讽刺的是，他痴迷的对象是一个真人大小的玩偶。

这个名为阿丽丝的机械芭蕾舞者玩偶，是Q在临海领地尼弗斯的古董店发现的。尼弗斯既是香港的隐喻，又是潜意识的疆域，为这个寓言故事蒙上朦胧暧昧的色彩。Q那位事业型的公务员妻子，象征着这个快速发展地区一切务实的存在。而Q的情感与欲望始终存活在由玩偶收藏激发的白日梦里——阿丽丝正是其中最耀眼的存在。当他们在神秘小岛上幽会时，阿丽丝逐渐苏醒，将Q拽向私密欢愉与公开耻辱并存的未来，这场"对自我的反叛"如同纵身跃入深渊。

尽管谢晓虹借鉴了多种艺术元素（最明显当属奥芬巴赫《霍夫曼的故事》中的奥林匹亚桥段），但其精确考究的文体下流淌的奇异寓言幻想，更接近石黑一雄的风格（本书由白罗诗完成出色的中文翻译）。但《猫头鹰》比石黑作品更具情色张力，以令人不安的丰沛笔触，书写了Q眼中这场"充满欲望与激情的民间传说"般的禁忌之恋。

夏洛特·门德尔森的《展览家》通篇弥漫着家庭恐惧，戏剧化地展现了一段糟糕婚姻的瓦解。雷和露西亚·汉拉汉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英国艺术家，育有三个成年子女，事业轨迹却背道而驰。几十年来，雷一直是家庭焦点，而露西亚不过是个体面的女仆。但最近他的名声一落千丈，她的雕塑却入驻了高端画廊。“我们得承认，相遇时我是明星，给了你无数提携，现在托我的福，轮到你了，“雷酸溜溜地抱怨道。

这里不存在站队问题。雷自恋、霸道、占有欲强、出轨、大男子主义、恐同且玻璃心得可笑；得知露西亚的成功，他会哭着捶地板，“像个无法安抚的巨婴”。小说聚焦于某个周末，他本想通过画展宣告复出，结果却是她获得了绝佳的职业机会——以及与一位美丽女议员萌芽的恋情带来的真爱可能。

必须说，我不愿看到出版社将本书标榜为世态喜剧。这实则是对虐待关系的沉重刻画，展现其对家庭生活的扭曲影响，以及一位女性的自我救赎之路。露西亚忐忑考虑投入意外恋情时的心理描写相当动人（“你老了，她告诉自己。被渴望，但老了。所有欢愉都该结束了”），但小说鲜少给予读者她所追寻的那种自由。门德尔森女士的存在感令人窒息，不断剖析角色并标注善恶，仿佛不信任读者能得出正确结论。或许《展览家》来得太迟：今年所谓"艺术怪物"题材遍地开花，且大多比这部小说探讨得更深入透彻。

刊登于2023年7月1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