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集市》评论:一个世界性的成功故事 - 《华尔街日报》
Melanie Kirkpatrick
19世纪末的香港。图片来源:盖蒂图片社1980年我刚到香港为这家报社》工作时,一位同事曾邀请我去岛上鱼龙混杂的湾仔区海滨的"中国舰队俱乐部"。那个夜晚令人难忘——不仅因为它让我窥见了苏丝黄的世界(1960年电影中令人难忘的刻画),还因为它让我认识到关于香港的一个基本事实:它不仅仅是一座中国城市。
那晚我的舞伴是一位香港人——这个称呼在当时并不常用——他的血统混合了英国、中国和葡萄牙。自1842年中国将香港岛割让给英国以来,他就是被这座充满活力的港口城市吸引的多元文化熔炉中的一员。在《财富集市》中,陆雅宁研究了这些她称之为"中间人"的群体,以及他们在香港发展成为国际化大都市过程中常被忽视的作用。陆雅宁是一位资深记者,曾在东南亚工作多年,并著有数部香港历史著作。
1848年,一位日记作者描述了他在香港遇到的异域人群:“英国人、美国人和中国人,西班牙人、法国人、葡萄牙人、波斯人、孟加拉人、爪哇人和马尼拉印第安人,德国人、意大利人、俄罗斯人、丹麦人、瑞士人、荷兰人、比利时人、波兰人,还有阿拉伯人、土耳其人、亚美尼亚人、鞑靼人、暹罗人、非洲人和南美人。“似乎所有人都在这片英国殖民统治下开放自由的社会中寻找财富。他们在这里相遇、繁衍,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混血多元文化香港人群体,对这座城市的经济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英格兰女士提出了一个在2023年仍具现实意义的问题——自北京违背1997年接管时作出的"一国两制"承诺后:“香港为何以及如何与中国如此不同?“她的答案是:“它经历了不同的历史。“她指出,由于香港居民来自世界各地,这里形成了新的种族融合与思维模式,“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香港至今仍与众不同”。
早期移民多为男性,但女性很快也随之而来。书中最为生动的章节题为"蜜糖”,这个委婉说法曾被当地妓院用来招揽生意。英格兰女士写道,在中国文化中,女性是"可售卖的商品”,常因家庭无力抚养被卖入青楼。其中许多是疍家女,这个族群世代居住在中国南方的沿海船只上。
当时中国女性实现阶层跃升的重要途径,是成为西方精英的情妇,获得"受保护女性"这一半正式身份。作为白人的专属伴侣,这些女性及其子女能获得供养。英格兰女士通过族谱、教会档案、地契和遗嘱等珍贵史料证实,受保护女性通常生活优渥,有些人甚至独立积累了可观财富。
吴亚娇就是典型代表,她的保护人是美国船长詹姆斯·布里奇斯·恩迪科特。1870年恩迪科特去世留下遗产后,吴亚娇开始经营鸦片贸易、从事地产买卖并开拓其他商业领域。英格兰女士写道,这些女性"通过学会驾驭这个对她们极端不利的体系,真正孕育了多元文化的香港”。
随着香港的发展以及异族通婚的增多,欧亚混血群体逐渐在社会各阶层立足,包括专业领域、商界和慈善界的上层。亚美尼亚裔的保罗·遮打爵士和帕西裔的么地爵士都是成功商人,如今香港仍有以他们命名的道路。这两位在1860年代相识的杰出人物,不仅协助创办了多家香港龙头企业,还参与创立了香港大学、赛马会及至今仍穿梭维港的天星小轮等标志性机构。
英资洋行曾雇佣买办——这些精通双语且人脉广泛的欧亚裔经理人,充当着与中国客户之间的桥梁。香港最著名的买办为何东(又名罗伯特·何东爵士),其父为荷兰犹太商人,母亲则是中国"受保护妇女”。何东曾服务于怡和洋行(詹姆斯·克拉维尔小说《大班》中公司的原型),积累巨额财富后两度获英国授勋。他开创的庞大家族中,包括了已故赌王何鸿燊。
香港开埠百年后,欧亚混血群体在二战期间展现了对香港的赤诚。英格兰女士生动记述了日占时期欧亚人的遭遇:1941年12月中旬日军进攻香港岛时,三十名欧亚志愿兵为保卫香港捐躯,更多人则在日军集中营的残酷环境中丧生。英格兰写道,日方试图招揽欧亚人的努力"收效甚微”,部分欧亚人甚至为盟军提供情报或破坏日军行动。然而战后英国政府并未回报这份忠诚,仅对为港作战或被关押集中营的"纯种"欧洲人给予补偿。
尽管《财富集市》细节丰富,但它与其说是一部直白的叙事,不如说是一部通过欧亚混血儿和其他多元文化居民的故事讲述的另类历史。纷繁的人名和地名可能令人困惑,但坚持阅读的读者将获得对"香港人"这一身份更深刻的理解。
直到2014年,这个词才被收录进《牛津英语词典》。但正如英格兰女士的叙述所示,“香港人"这个概念自这个非凡之地诞生之初就已存在。《财富集市》中那些身处文化夹缝的人们,在建设香港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可悲的是,如今他们深爱的城市已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全资附属地,许多人正选择离开。
柯克帕特里克女士是《华尔街日报》评论版前副主编,现为哈德逊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本文发表于2023年6月26日印刷版,原标题为《一个国际大都会的成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