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信徒之争正在改变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华尔街日报》

在尼日利亚最大城市拉各斯的一个周日清晨，信徒们紧握赞美诗集，随着手鼓的节奏起舞，高声颂扬上帝。一位传教士带领会众为子女健康和工作顺利祈祷。

这场礼拜仪式类似五旬节派基督教——这个起源于美国的运动过去几十年席卷非洲。但参与者并非基督徒，而是穆斯林。他们践行着一种为应对五旬节派挑战而发展出的狂喜式礼拜。在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宗教正经历剧烈变革，不同版本的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争夺信徒，这场竞赛正在改变两种信仰，并打破长期建立的共存规则。

由于人口增长和宗教热情高涨，非洲人如今已成为全球伊斯兰教和基督教最重要的信众群体之一，撒哈拉以南非洲则是全球最活跃、竞争最激烈的宗教市场之一。根据世界宗教数据库数据，2020年该地区59%人口信仰基督教，30%信仰伊斯兰教。“非洲正面临新的争夺战，“肯尼亚内罗毕贾米亚清真寺的谢赫·易卜拉欣·莱索姆说，他将此与19世纪末非洲殖民时期相提并论，“基督教在扩张，伊斯兰教在扩张，竞争激烈。”

就在一个世纪前还以本土宗教为主的非洲大陆，伴随欧洲殖民而来的基督教传教活动已通过大规模改宗结出硕果。到202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基督徒人数达6.43亿，占全球总数四分之一，而1900年仅为740万。预计到2050年，该地区基督徒将达13亿，占全球基督徒总数的38%。

伊斯兰教于7世纪首次传入撒哈拉以南非洲，长期以来其影响力一直超过基督教。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如今撒哈拉以南非洲在全球伊斯兰教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大，预计到2037年，该地区的穆斯林人口将超过伊斯兰教的历史中心地带中东和北非。

2022年7月，尼日利亚扎里亚，穆斯林妇女在宰牲节祈祷。图片来源：Taiwo Aina非洲多元而充满活力的宗教市场促进了不同传统之间的相互影响，五旬节主义不仅引发了基督教其他形式的变化，也影响了伊斯兰教，许多信徒在信奉一神论信仰的同时也实践本土宗教。

在撒哈拉以南非洲越来越常见的一幕中，穆斯林神职人员和五旬节派传教士最近在乌干达东部咖啡贸易城市姆巴莱举行了一场辩论。讨论的问题是基督教圣经中的上帝是否与古兰经中的上帝是同一个。

“伊斯兰教的上帝拥有麦加，他不仅住在麦加，他拥有整座城市，”身着长袍和圆形库菲帽的谢赫·穆罕默德·穆萨说道，他举起双手，引来数百名在露天场地聆听者的欢呼和掌声。

“圣经中的上帝是一位父亲，有一个儿子，名叫耶稣，”圣经福音事工部的牧师斯蒂芬·韦斯瓦身着商务套装回应道。“古兰经中的上帝不是父母。”

舞台上，基督教和穆斯林领袖的辩论语气近乎竞技，他们偶尔会对彼此的言论报以微笑，并快速翻阅经文引用相关段落。

2003年尼日利亚拉各斯一场通宵五旬节礼拜的崇拜者们。图片来源：Jacob Silberberg/Getty Images此类辩论反映了五旬节派的兴起，其富有争议的街头布道传统促使穆斯林采取类似做法作为回应。乌干达最高穆夫提发言人穆罕默德·基贡杜·穆索克表示，一些人将公开辩论视为缓解宗教间紧张关系的相对安全且具建设性的方式。根据2014年最新人口普查，该国基督徒占多数，但穆斯林人口占比达14%。

但内罗毕贾米亚清真寺的谢赫·阿卜杜勒拉蒂夫·阿卜杜勒卡里姆以商业竞争作类比，痛心指出近年来基督教和穆斯林群体中相互贬损的做法日益普遍，部分原因是社交媒体的推波助澜。“当我推销丰田汽车时，没必要诋毁通用汽车，“阿卜杜勒卡里姆说，“只需宣传自家产品的优点…让顾客自行判断。”

五旬节派——其礼拜强调对圣灵的虔诚，以信仰治疗和"说方言”（用难以理解的声音表达宗教狂喜）为特色——自1950年代以来在该地区迅速发展，传统教派中接受五旬节式礼拜的灵恩派团体也同步增长。

根据世界宗教数据库的数据，202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拥有2.29亿五旬节派和灵恩派信徒，占全球总数的35.6%。预计到2050年，这一数字将攀升至4.5亿，占比达43.6%。

五旬节派以其神圣治愈、属灵恩赐的承诺——在"繁荣福音"流派中还包含物质成功的许诺——吸引着这片贫困普遍、医疗匮乏的大陆。

近日黄昏时分，自封先知的埃尔维斯·姆博涅在乌干达首都坎帕拉附近高速公路旁的露天场地向数千信众布道。停车场挤满SUV等新款汽车，反映出其信徒多为中产阶级。

姆博涅鼓励会众要对成功保持信心时掌声雷动，提及自身财富时更引发欢呼。每个座位上都摆放着奉献袋。“我们时刻活在神的同在中，“从小是天主教徒、如今每周二参加姆博涅布道的坎帕拉店主帕特里夏·阿贝尔说，“我丈夫曾面临多项诉讼，我来此祷告后，他次日竟获无罪释放。”

五旬节派牧师埃尔维斯·姆博涅在乌干达坎帕拉领导以中产阶级为主的基督教集会。图片来源：先知埃尔维斯·姆博涅提供坎帕拉金杨博戈大学宗教研究专家亚历山大·伊西科认为，非洲人对这类布道者的接纳与其传统信仰存在延续性。“非洲五旬节派极具独特性…是非洲与基督教元素的融合，“伊西科表示，“非洲人对邪灵极度恐惧，而该教派特别强调驱除贫困与疾病等邪灵的能力。”

如今，近90%的撒哈拉以南非洲人信奉世界上两大主流一神教之一。然而许多非洲人仍同时延续着更古老的土著信仰传统，凸显出这片大陆宗教图景的独特性与复杂性。

“乌干达大多数基督徒或穆斯林信徒同样信奉传统宗教。这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乌干达传统治疗师协会负责人索菲娅·纳穆特比表示，“若不信奉传统宗教，就无法获得并守住财富。”

五旬节派教会还满足了非洲大城市新移民对社群归属的渴望——在这里，人们脱离了在该地区极为重要的亲属关系网络。“在传统教会很容易迷失自我。在这里我们亲如家人，“28岁的埃丝特·基拉古说。她在移居首都内罗毕之前，是在肯尼亚乡村的圣公会环境中长大的。

在内罗毕一场周日礼拜中，基拉古与约50名信徒（多为女性）坐在聋哑儿童学校临时搭建的舞台前小桌旁。牧师格雷丝·恩德格表示女性在教会中扮演重要角色，但需获得丈夫许可。“男性是一家之主。我们不会改变上帝的设定，“她说。

恩德格近两小时的布道以"坚守逆境"为主题，既引用圣经典故，也援引商业案例——指出肯德基创始人哈兰德·桑德斯上校直到六十多岁才获得成功。

与这种亲密聚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尼日利亚的基督救赎主教会（RCCG）在拉各斯总部建有长一公里、宽半公里的巨型穹顶场地。教会领袖称可容纳百万人，目前正在建造能容纳三百万人的更大型建筑。

2022年圣诞节，乌干达马塔尼的Kristo Bien Nakwarena教堂迎来了朝拜者。图片来源：巴德鲁·卡图姆巴最近一个周五早晨，车辆如潮水般涌向教堂参加每月一次的圣灵礼拜。这场长达七小时的仪式包含会众分享蒙受神恩的见证。自称福卢克·阿雷奥拉的女子讲述了她如何通过挥舞由教会领袖埃诺克·阿德贾尔·阿德博耶（信徒尊称其为"G.O.爸爸”，因其总监督头衔）祝圣过的手帕祷告，使飞机在暴风雨中化险为夷的经历。

“我挥动这条手帕，上帝就拯救了我的生命，“阿雷奥拉跪地说道，信徒们报以热烈掌声。

传统教派通过改良五旬节派最具吸引力的仪式形式来应对其挑战。

在坎帕拉郊外的锡安山祈祷中心，埃克斯佩迪托·马根贝阁下领导的天主教神父们主持净化仪式，旨在消除祖先因酗酒或食人等罪孽遗留给后代的业障。许多参与者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困境与获得的神恩。

部分天主教领袖认为，教会本应更早以更大热情接纳灵恩运动来应对五旬节派的冲击。“我们错失了良机，“尼日利亚索科托主教马修·哈桑·库卡表示，并补充说灵恩天主教"本可以成为阻止信徒流失的坚固堡垒”。

主教认为五旬节派的竞争对天主教是有益的，后者仍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大的基督教派系。“我们需要五旬节派，就像需要一剂强心针，“库卡说。“我看到的这种关系带来的一个好处是，越来越多的天主教徒开始认真对待圣经。”

2023年4月，肯尼亚内罗毕的一个天主教耶稣受难日游行。图片来源：YASUYOSHI CHIBA/AFP/Getty Images一些穆斯林以被外交关系委员会研究员、社会学家埃比尼泽·奥巴达尔称为"魅力伊斯兰"的方式回应这种竞争。它包括一些典型的五旬节派做法，如长时间的热烈祈祷，有时持续整晚；强调恶魔和奇迹；以祈祷请求和见证为特色的仪式；以及在周日礼拜。

这类伊斯兰运动中最突出的是尼日利亚的Nasrul-Lahi-L-Fatih协会，该协会在拉各斯-伊巴丹高速公路上建立了一个祈祷中心，与RCCG等大型五旬节派巨型教堂相邻。

在最近的一次周日礼拜中，该组织的银行和PayPal账户信息被显著展示，以便于电子捐款。一位传教士敦促已婚夫妇避免互相说伤害性的话。然后会众为具体需求祈祷：加拿大移民申请成功，工作面试成功，即将到来的法庭案件顺利。

非洲穆斯林领袖不仅要应对五旬节派教徒，还常常需要处理与其他穆斯林的分歧。在坎帕拉的乌干达国家清真寺，神职人员曾就诸多问题发生争执：斋月期间开斋时该吃椰枣还是其他食物？庆祝先知穆罕默德诞辰是否合乎教义？穆斯林男性是否应该剃须？

乌干达穆斯林最高委员会发言人阿什拉夫·穆瓦瓦拉表示，这些分歧反映了多元的外来影响。近几十年来，互联网吸引着乌干达有志成为阿訇的人前往穆斯林世界的各国求学。“当（阿訇）学成归来，自然会传授他在海外所学。这正是我们时常产生冲突的原因。“穆瓦瓦拉解释道。

域外穆斯林国家一直试图通过支持并塑造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伊斯兰教来投射软实力。土耳其在多个国家兴建了新奥斯曼风格的清真寺，有些甚至毗邻土耳其援建的高速公路。摩洛哥则在西非和萨赫勒地区推广其温和派伊斯兰教义，资助建造清真寺并培养伊玛目。

2020年5月，塞内加尔达喀尔，穆斯林在Massalikul Jinaan清真寺参加周五祷告。图片来源：Alaattin Dogru/Anadolu Agency/Getty Images柏林莱布尼茨现代东方研究中心非洲宗教专家阿卜杜拉耶·苏纳耶指出，对撒哈拉以南非洲伊斯兰教影响最深远的，当属互为竞争对手的穆斯林超级大国——沙特阿拉伯与伊朗。

荷兰乌得勒支大学宗教研究学者穆尔塔拉·易卜拉欣指出，伊朗通过资助清真寺和培训神职人员来支持非洲的什叶派社区。伊朗还制作了豪萨语广播和卫星电视节目，覆盖尼日利亚及其他西非国家。

易卜拉欣表示，同样地，沙特阿拉伯通过培训伊玛目和用当地语言进行卫星电视广播，推动了萨拉菲主义——一种强调遵循伊斯兰最早传统的运动。萨拉菲主义的一个分支是激进圣战主义，包括尼日利亚的暴力组织博科圣地。自2009年以来，该组织与其他伊斯兰激进组织已在尼日利亚杀害了超过8万名基督徒和穆斯林。沙特最高宗教权威谢赫·阿卜杜勒阿齐兹·谢赫称博科圣地"误入歧途”。

在博科圣地发源地尼日利亚东北部博尔诺州，以及该国穆斯林占主导地位的北部其他地区，地方政府已设立委员会审查穆斯林传教士的布道内容，以确保不包含极端主义内容。其他人则将希望寄托于宣扬一神论宗教的共同价值观上。

“穆斯林去清真寺崇拜真主，基督徒也去教堂敬拜他们的上帝，“伊玛目伊多武·穆里塔达·托利亚特·奥莱德说。他每周日在拉各斯凯图卡约拉中央清真寺主持五旬节风格的礼拜活动。他表示，在先知穆罕默德诞辰日，他曾两次邀请基督教牧师到清真寺宣讲和平共处。“穆斯林和基督徒都应尽力实践自己的宗教信仰，“他说，“终有一日我们都将接受真主的审判。”

弗朗西斯·X·罗卡为《华尔街日报》报道梵蒂冈及全球宗教事务。尼古拉斯·巴里约是该报非洲分社记者。格本加·阿金布勒是《华尔街日报》驻尼日利亚通讯员。

刊登于2023年6月24日印刷版，标题为《非洲信仰市场的竞争：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在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