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悉达多·德布的《世界尽头的灯火》——《华尔街日报》
Sam Sacks
评论家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曾提出,传统现实主义小说作为一种文学形式已基本枯竭,而当今能传递"关于当代世界更可靠信息"的当属科幻小说。我猜想詹姆逊教授或许会以悉达多·德布创作的《世界尽头的灯火》来佐证其观点——这部恣意穿越时空的小说通过一系列神秘符号与邪恶阴谋,描绘了印度的过去与未来。这部狂野而常令人困惑的作品融合了两个看似矛盾的命题:作者称之为"逐渐消解奇幻与现实边界"的叙事手法,将噩梦、幻觉与畸形的心理投射编织其中;但正是通过这种诡谲元素的反复出现,德布构建出一个连贯而相互关联的印度历史图景,若当前趋势持续,这也将成为其未来的历史。
这部多线叙事作品以气候灾难、极权主义与企业军事霸权统治下的反乌托邦未来开篇与收尾,在这个世界里,印度的骄傲是某私营国防实验室正在研发的超级武器"梵天法宝"。曾经的调查记者比比被动目睹着文明崩塌,如今她栖身新德里贫民窟,在一家咨询公司浑浑噩噩地担任助理。但当比比昔日的某篇报道引起当局注意时,她从麻木中惊醒,踏上了寻找一位早被认定死亡的旧日同僚的神秘旅程,同时追寻她记者生涯中传闻兼具黑牢功能的移民拘留中心——那里曾进行过骇人的人兽杂交实验。
德布先生从这个可怕的结局回溯,将故事分别设置在1984年、1947年和1859年。每个时代都重现着密码短语、模糊化身和象形符号,仿佛穿越虫洞般强化了主题关联。每个时期都暗藏着利益驱动的神秘阴谋集团(无论是支持印度政府的外国势力还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灾难性的技术冒进,以及为转移民众注意力与制造分裂而煽动的民族主义暴力爆发。对梵语史诗的引用——虽然可能超出多数西方读者的理解范畴——为这些标注年代的故事赋予了永恒感,其间还穿插着神秘交融的瞬间:角色们窥见一个永恒体系的轮廓,正是这个体系操纵着现代社会,并解释着反复发生的饥荒、种族灭绝与战争。
其中1984年的篇章与未来篇同样令人着迷且阴郁。叙述者是一名受命灭口的刺客,目标是要揭发罪证文件的工厂工人,德布先生编织出一场狂热变形的惊悚故事,最终突然凝结成骇人的真相:其主题正是史上最严重的工业灾难——博帕尔毒气泄漏事件。
相比之下,在殖民时代的故事中,德布先生放任自己对荒诞晦涩的追求而失控。宣传文案将本书比作大卫·米切尔的交响幻想曲《云图》,但更重要的影响来自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另一部关于末日预兆与资本主义阴谋的迷幻神话诗篇。随着德布先生深入历史,故事变得既更卡通化又更直白地借鉴,尤其是一个印度男子寻找被描述为"更先进的V-2"的神奇导弹的桥段。这些文学回响无论多么戏谑,其效果都比不上历史震荡产生的深沉共鸣。
或许这确实强化了詹姆森先生关于科幻小说作为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论点。《世界尽头的灯火》充满了引人入胜的谜团与晦涩之处,但使其栩栩如生的并非其创造性,而是其振聋发聩的愤怒——对被剥削与残酷现实的强烈控诉。这部作品自由穿梭于过去与未来之间,却总能在旅程的中点与读者相遇:即当下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法国作家埃里克·维亚尔在《体面的撤退》(由马克·波利佐蒂译成刀锋般锐利的英文)中展现了一种纯粹而凝练的愤怒。这部精炼之作延续了其2017年龚古尔奖获奖作品《议程》的叙事风格,后者戏剧化地呈现了纳粹德国1938年吞并奥地利的阴谋。本书则将矛头指向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1946至1954年间,法国在缺乏合理政治依据且违背民意的情况下,以惨重代价对越盟发动的血腥殖民战争。
维亚尔通过深度还原历史转折点展开叙述,将权力操纵者的形象极致聚焦。他精彩重现了1950年巴黎国民议会的辩论场景:一群年迈气喘的贵族政客巧妙地将与胡志明签订和平协议比作对纳粹的绥靖政策,从而确保了战争的延续。他追踪了法军在奠边府战役溃败前的日常决策,其中亨利·纳瓦尔将军匪夷所思地将部队驻扎在"夜壶底部"般的山谷(越军占据四周高地),只为赢得一场能为巴黎增加谈判筹码的象征性胜利。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维亚尔对某橡胶集团董事会的描写:该集团在印度支那的隐秘利益直接引发了战争,而战后的分红竟"与死亡人数精确成正比"地增长了三倍。
尽管维亚尔先生富有想象力的自由发挥使其作品被归类为小说,但它们与芭芭拉·塔奇曼或大卫·哈伯斯塔姆的通俗历史著作有着诸多共通之处——这些作品以犀利的笔触照亮了那些可能湮没在历史混沌背景中的人物。纳瓦尔将军在思考奠边府溃败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顿悟:“越是接近权力中心…责任感反而越稀薄”。历史总倾向于用抽象的必然性自我诠释。《光荣撤退》是一部凌厉的清算之作,揭示了决策者及其背后的驱动力。
刊载于2023年6月3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