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之旅》评论:公路旅行的发明 - 《华尔街日报》
Christoph Irmscher
1918年,巴勒斯-爱迪生-福特一行人乘渡船穿越弗吉尼亚州的杰克逊河。图片来源:本森·福特研究中心“开车的麻烦在于,”自然文学作家约翰·巴勒斯曾感慨道,“你必须时刻紧盯着路面。”他原本对这些新机器持怀疑态度,认为它们会让“大地充满噪音与匆忙”。但1913年1月,当他收到亨利·福特本人赠送的一辆全新T型车时,一切都改变了。从19世纪的慢节奏猛然闯入福特的现代移动乌托邦,巴勒斯很快便驾轻就熟,仿佛这辈子都在与汽车打交道。
然而他的视线却很少停留在路上。韦斯·戴维斯在其轻快的著作《美国之旅》中称,这辆赠予巴勒斯的汽车让他得以“乘着魔毯”穿梭自然,疾驰进入乡村乐园:“路边蒲公英镶金边,苹果园绽放粉白花海,空气中紫丁香的气息倏忽掠过。”但巴勒斯与T型车的邂逅并非一帆风顺。一次尴尬的事故中,这位博物学家本想将车停进谷仓,却失控撞穿建筑后墙,全靠嵌入地面的飞轮才避免坠下山坡。不过这些意外并未阻止巴勒斯与汽车制造者结伴踏上多次高调公路旅行——更令他欣喜的是,著名发明家托马斯·阿尔瓦·爱迪生也常同行。
《美国之旅》将我们带回到一个开车出行仍属稀罕事的年代,那时人们与其说是在"驾驶",不如说是在"汽车旅行"。精于自我推销的亨利·福特专门配备了一组摄影师记录这些经历,戴维斯先生在书中重现了这组不太可能同行的三人旅途照片——福特身形精干,站在两位年长同伴身旁显得格外精神:宽脸庞的爱迪生看起来更像小镇市长,而非从实验室解放出来的天才发明家;浓密胡须的巴勒斯则像是糅合了惠特曼气质的瘦版圣诞老人。
戴维斯笔下的兼职旅行者们喜欢自称"流浪者",这个称呼成为杰夫·圭恩2019年相关传记的书名(《美国之旅》中未提及)。但他们的冒险实在配不上"流浪"二字,即便以当时标准也堪称温顺——那时新建的林肯公路才刚实现首次横贯大陆的旅行。这里自然也看不到后来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1957)歌颂的那种油门踩到底的疯狂公路精神。这些身着三件套西装的"流浪者"率领着配备定制帐篷和美食厨房的车队,其后勤奇迹全靠轮胎大亨哈维·凡世通的支援——巴勒斯不客气地形容这位全程跟随的伙伴是"不知疲倦的修伞匠"。
首次旅行令人大失所望。1914年2月,流浪者们聚集在佛罗里达迈尔斯堡的爱迪生夏季别墅,计划驱车前往大沼泽地观察野生动物。巴勒斯期待听到"美洲豹的咆哮"。然而随行妻儿分散了注意力,倾盆大雨浸透帐篷,他们没见到豹子,倒遇见无数蛇类。当爱迪生策划下次阿迪朗达克山脉之旅时,他制定了严格规定(“队伍里不准带剃须刀”)。在纽约奥塞布尔福克斯,当面颊光洁的凡世通前来报到时,爱迪生怒斥:“很快你就会打扮成花花公子了。”
与吉恩先生的著作不同,《美国之旅》并未按时间顺序整齐地梳理"流浪者"们的漫游历程,戴维斯先生也无意过度拔高所述故事的意义。尽管书中某些旁枝末节略显离题,却始终妙趣横生。比如,谁能想到1915年旧金山电报员为爱迪生举办的晚宴上,致辞竟是通过每张餐桌上的微型电报杆以摩斯电码"哒哒"传译?因耳聋而 notoriously 厌恶公开演讲的爱迪生如释重负,同样用电码回复了答谢词。
1918年的托马斯·爱迪生、约翰·巴勒斯和亨利·福特。图片来源:本森·福特研究中心《美国之旅》最终聚焦于1918年8月"流浪者"们在大烟山的一次旅程,这个明智的选择让戴维斯得以施展其从容铺陈场景的才华,其间不时闪现幽默火花。当时爱迪生和福特都是参与战时工作的国家名人,当他们的车队缓缓穿越阿巴拉契亚山脉时,大城镇的居民们列队相迎。田纳西州约翰逊市一个机灵的报童用爱迪生买两份报纸付的一角钱,竟换得了高达5美元的慷慨赏赐。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平日温和的巴勒斯竟是"流浪者"中对一战最狂热的支持者,总喜欢把美国山区道路破败等种种问题归咎于"德国佬"。他原本对南方之行心存戒备——认为当地人虽"本性纯良"但文化落后。当田纳西州纽波特市一群兴奋的学童专程前来拜访他而非其名人同伴,并热切询问他们最爱的作家是否有新作将问世时(他保证确有创作计划),这位自然学家的惊讶可想而知。
戴维斯先生擅长让笔下人物跃然纸上,向我们展示福特如何看到河流就忍不住构想筑坝发电,爱迪生虽需频繁小憩却对户外生活充满热情,活像个脱缰的童子军,或是巴勒斯如何用渴望的目光凝视每只新发现的鸟和树木。但他们也有共同的激情:在西弗吉尼亚一片燕麦成熟的田野驻足时,福特、费尔斯通和巴勒斯脱下外套比赛谁挥镰刀最快。
食物始终是个问题,尤其对饱受消化不良却嗜好甜食的巴勒斯而言,这让注重健康的福特颇为恼火。南方的土路对瘦骨嶙峋的巴勒斯格外不友好,使他忍不住调侃装备精良的爱迪生——这位发明家结实的坐功让他能经受最颠簸的旅程:“他像自带减震器的软垫,总能调整到最舒适状态。”
到1920年,巴勒斯的旅行生涯已告终结。福特送来一份戏谑式呼应早年礼物(指汽车)的新惊喜:一匹据说驯好鞍的活驴。但戴维斯写道,这匹"爱尥蹶子"的倔强牲口比T型车更难驾驭。在巴勒斯启程去加州前夜,两人在他家农场的篝火旁见了最后一面。当福特日益怀念被汽车工业湮灭的田园牧歌时,这位年长的朋友却始终活在当下。1921年2月4日,去世前几周,巴勒斯在日记中盛赞最后一次乘车去塞拉马德雷邮局的愉快经历:“生命似乎又值得一过了。”
欧姆舍尔先生是《自然历史的诗学》一书的作者,该书新版配有罗莎蒙德·珀塞尔的摄影作品。
刊登于2023年6月3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