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为何生育率下降——《华尔街日报》

美国的新生儿数量在15年前开始急剧下降，至今未能恢复。最初看似由2008年金融危机引发的暂时性低迷，已演变为长期的生育率下滑。临时月度数据显示，去年美国约有366万婴儿出生，较2007年下降15%，尽管处于黄金育龄期的女性数量增加了9%。

这一下降趋势令人口学家困惑，经济学家担忧。他们指出，美国长期的地缘政治优势依赖于庞大的年轻群体。若缺乏这一群体，美国经济将因劳动力短缺加剧而受拖累——这些劳动力本可填补职位空缺并为社会保障等养老计划供款。生育率下降的核心问题在于：美国女性是单纯想要更少孩子？还是现实环境阻碍了她们实现理想家庭规模？

新证据支持后一种解释。社会学家凯伦·本杰明·古佐和莎拉·R·海福德在《人口与发展评论》期刊1月发表的研究中发现，当千禧一代（1981-1996年出生）和Z世代最年长群体（1997年起）在20岁左右接受调查时，他们平均表示希望生育至少两个孩子——仅比X世代和最年轻婴儿潮一代在同年龄段调查时的意愿略低。

但女性理想子女数与实际生育数量的差距显著扩大。研究人员发现，1980年代末出生的女性到30岁出头时，实际生育数量平均比计划少约1个孩子。这一缺口大约是二十年前出生女性短缺规模的两倍，且很可能无法通过30岁后期的生育高峰弥补。

这些发现反映了人口统计学家日益形成的共识：对许多美国人而言，经济和社会障碍已成为难以克服的生育阻碍。年轻人无力购买父母养育他们时那样好的房子，也无法在偿还学生贷款的同时支付育儿费用。由于蓝领工作薪资下降且男性就业率降低，许多男性缺乏养家糊口的经济能力。更多女性因自身教育水平与经济地位提升，更难找到条件匹配的伴侣。

“人们无法拥有他们理想中的孩子数量，“古佐表示，“越来越多人觉得，如果要生孩子就必须为其提供良好条件。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你必须竭尽全力为孩子创造优势。当社会流动性受限且社会保障薄弱时，很多人环顾四周后会说’还是算了吧’。”

36岁的失业行政助理莱蒂西亚·基勒斯（康涅狄格州西黑文市居民）透露，她与丈夫（ATM协调员）十年前结婚前曾计划生育两个孩子。“我们原本肯定会在某个阶段要孩子，但考虑到经济状况和育儿需要投入的时间，现在无法实现，“她说，“我们连自己都勉强维持，更别说抚养孩子了。“如今基勒斯通过照顾侄辈来获得满足感，包括临时照看和带他们进行攀岩等户外活动。

一些年轻人表示，不生育是在帮助解决其他全球性问题。“考虑到气候变化、资源短缺等未来前景，对我来说生孩子甚至感觉有点不道德，“31岁的城市与环境规划师卡拉·帕特鲁洛说，她与男友住在芝加哥。她认为，自己可能会在年纪较大时领养或寄养孩子，或者干脆放弃养育子女。

要保持当前人口水平，总和生育率——即女性一生平均生育子女数的快照——必须维持在每位女性2.1个孩子的"更替水平”。2021年，美国的这一数字为1.66。新罕布什尔大学高级人口统计学家肯尼斯·约翰逊表示，如果生育率保持在2007年的峰值，美国现在会多出960万儿童。

联邦机构将生育低谷视为暂时性下滑。社会保障管理局受托人委员会预测，到2056年总和生育率将缓慢上升至2，并保持到本世纪末。然而生育率上次达到这一水平已是十多年前。去年每名社保受益人对应2.8名工作者。预计到2045年这一比例将缩减至2.2，约为2000年的三分之二。

其他一些发达国家的生育低谷比美国更为严重。韩国2020年总和生育率创下0.84的世界新低，之后又降至0.78。意大利去年该数字下滑至1.24。由于多年来生育率远低于更替水平，中国人口在2022年出现数十年来首次下降。其保持两个世纪的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地位预计将在今年被印度超越（如果尚未发生的话）。

对冲基金研究公司Hedgeye Risk Management的人口统计学家尼尔·豪在最近一份客户报告中指出，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20年代可能成为全球经济增长连续第二个"失落的十年”，这在归因于人口结构持续恶化。他写道，到2026或2027年，所有高收入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劳动年龄人口增长率将从微幅正增长转为微幅负增长，这将逆转自工业革命以来长期推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

莱蒂西亚·基莱斯与她协助照顾的侄辈合影：“我得到了情感满足”，她说道。图片来源：娜塔莉·艾维斯/华尔街日报这种转变将使美国更加依赖移民来提供足够劳动力以维持经济活力。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去年移民占美国人口增长总量的80%，而十年前这一比例仅为35%。但约翰逊指出，赴美年轻女性移民数量正在减少，其中拉丁裔群体的生育率下降最为显著。

生育率下降已经改变了美国学校、社区和教会的社会结构。致力于帮助教会促进婚姻的非营利组织Communio创始人兼总裁J·P·德甘斯表示，结婚率和出生率下降是导致宗教信徒减少的最大因素之一，这使得全国教堂长椅空空荡荡。德甘斯认为这对整个社会影响深远，因为教会不仅为孤独者提供建立友谊的场所，还运营着填补公共教育缺口的学校并为饥民提供食物。“当这些功能弱化时，整个文化也随之衰退。“他说。

美国生育率下降的原因之一，是青少年生育率自1991年达到顶峰以来已骤降78%。避孕措施的普及，包括宫内节育器等长效避孕方式，有效减少了意外怀孕，这类情况常迫使年轻女性中断学业，在尚未做好准备时成为母亲。

2022年最高法院"多布斯案"裁决允许各州禁止堕胎，这是否会实质提高出生率仍是未知数。支持堕胎权的政策组织古特马赫研究所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堕胎率创下自1973年"罗诉韦德案"将堕胎合法化以来的最低水平，随后三年略有回升。2020年（可获得数据的最近年份）全美实施约93万例堕胎手术。

古特马赫研究所国内研究主任凯瑟琳·科斯特指出，各州新出台的限制措施将使堕胎数据更难追踪。“这些法律迫使堕胎转入地下，“她说。科斯特与合著者在近期论文中发现，2009至2015年间自述"过早怀孕"的女性比例有所下降，同时高龄女性中自述"怀孕时间晚于预期"的比例上升。

女性生育中位年龄现已达30岁，较199年推迟了3年。尽管辅助生殖技术取得进展，但将生育计划推迟到育龄末期的女性实现生育愿望的几率反而降低——这不仅因为生理窗口期缩短，更因其他生活重点和现实障碍更容易打乱其生育计划。

“目前我认为我们只生一个就够了，”42岁的赫丝特·格雷夫斯说道，她是一名智库数学研究员，居住在华盛顿特区郊外。四年前生下女儿后，她出现大出血，不得不接受多次手术和输血：“我很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冒生命危险再生一个。”

美国政策制定者正在寻找解决出生率下降的办法。总统乔·拜登提出了一系列旨在帮助父母的措施，包括带薪家庭假、托儿补贴和联邦资助的学前教育，但由于反对者认为成本过高，这些措施在立法者中受阻。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正试图在2024年重返白宫，他最近表示支持发放“婴儿奖金”以刺激生育潮。

人口学家表示，需要多年的大规模计划才能刺激生育。法国是发达国家中生育率最高的国家之一，长期以来一直投资于支持生育的政策，包括托儿补贴。其他国家也在跟进。匈牙利最近免除了30岁以下有孩子的女性的个人所得税。

34岁的皮拉尔·穆纳尔是一家科技公司的人力资源高管，已婚，她表示自己生孩子的愿望遇到了一系列阻碍，包括长期新冠后遗症。她不想像父母那一代人那样轻率地成为父母：“那时候人们生的孩子超出了经济承受能力。怀孕时还抽烟。没有考虑太多，”住在波士顿郊外的穆纳尔说道。“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

目前，她正在考虑冷冻卵子。“我有很多让我感到非常快乐的事情，”她说。“我不想觉得我生活的某些部分正在被妥协。”

安东尼·德巴罗斯和保罗·奥弗伯格对本文有贡献。

本文发表于2023年5月27日的印刷版，标题为《为什么生育的美国人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