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烧烤热潮揭示经济为何欠火候——《华尔街日报》

中国淄博——每晚，这座中国工业城市的露天场所里，成千上万的游客用塑料杯畅饮廉价啤酒，烤制羊肉串。狂欢者们与朋友自拍合影，许多人这是自中国解除新冠防控措施以来的首次度假。

直到不久前，很少有中国人能在全国地图上找到淄博的位置。如今它却成为国内最热门的度假胜地之一。其人气飙升折射出国民心态的转变——人们越来越注重乐趣与节俭，而非挥霍消费，这对中国疫后复苏产生了深远影响。

自去年底以来，中国政府逐步取消了几乎所有曾扼杀经济活力、引发民众不满的严格防疫措施。但疫情造成的经济创伤尚未痊愈——部分指标显示情况正在恶化。4月份青年失业率攀升至20.4%的历史新高，较2022年底的16.7%继续上升。

表面上看，中国正重新焕发活力。商场、餐馆和火车站人潮涌动。许多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表示，他们正通过尽可能多地旅行和外出弥补疫情期间失去的时光。随着出口增长放缓，中国正依靠消费者推动经济复苏。

淄博的突然走红可追溯至一场以当地特色烧烤为主题的政府宣传活动。照片：Cfoto/DDP via Zuma Press淄博烧烤的特色是将烤肉卷进薄饼，搭配葱段和蒜蓉辣酱食用。照片：Cfoto/DDP via Zuma Press但热闹的表象下隐藏着更深层的挑战。尽管人们热衷于朋友聚会，许多中国民众仍在缩减家具电器等大额消费。黯淡的就业前景也导致许多年轻人推迟结婚生子，这可能在未来几年加剧中国人口下降的趋势。

“现在年轻人想法不同了，“23岁的邵晓茹（音）本月早些时候到淄博旅游时表示，“大家都想出门玩乐，不愿待在家里。”

邵晓茹逛了淄博一家形似宝塔的网红书店。但购书者寥寥，九层书店仅开放了三层。游客们沉迷于另一种零成本的消遣——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自拍。

淄博成为自拍胜地的现象，折射出中国民众被压抑的娱乐需求。政策制定者希望借此重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活力。但要将这种热情转化为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更为复杂。

五一假期数据凸显了中国面临的挑战。文化和旅游部数据显示，虽然国内旅游人次较疫情前的2019年增长19%，但旅游总收入仅微增0.7%。

反映出消费者支出疲软，中国的通胀也几乎不存在。4月份价格同比上涨0.1%，是两年多来最慢的增速。

在今年之前，淄博与中国其他数百个工业城镇相比并无明显区别——除了其独特的烧烤。

与中国其他地方一样，淄博的烧烤也是将小块羊肉、其他肉类或蔬菜串在签子上烤制。但淄博当地人不是直接从烤架上吃肉，而是将烤肉卷在美味的薄饼里，配上葱和蒜蓉辣椒酱。一串典型的羊肉串价格不到50美分，两个人吃喝只需20美元。

淄博的突然走红可以归功于一次异常成功的政府宣传活动。据当地官方媒体报道，2月份，当地共青团邀请了260多名化学工程专业的学生品尝该市的烧烤，许多人在网上发布了他们访问的照片。很快，关于大学生访问淄博的话题标签开始出现在社交媒体上。

随着该市在网上走红，当地官员进一步推进他们的计划，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该市将在五一假期前后举办烧烤节。

社交媒体帮助淄博巩固了其作为热门目的地的地位。照片：Brian Spegele/华尔街日报淄博当地政府未对书面置评请求作出回应。

社交媒体网红蜂拥而至淄博。随着中国走出疫情后数字化连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许多当地人欣然接受这种关注，并铺开红毯欢迎。这反过来又吸引了更多的网红。

到3月份，淄博已稳固确立其作为热门目的地的地位：当月有480万人到访该市，超过了其470万的总人口。

五一假期期间，官方媒体称从北京到淄博的火车票在一分钟内售罄。淄博变得如此人满为患，以至于当地官员要求游客考虑推迟行程。

为了利用日益增长的知名度，当地银行开始提供特殊的低成本贷款，以鼓励更多人在淄博开设烧烤店。尽管人潮汹涌，当地政府和企业承诺不抬高价格，赢得了游客更多的支持。一些当地人将这种良性行为归因于孔子出生在该市以南约100英里处的事实。

“我们的串新鲜又实惠，而且有我们独特的味道，”淄博最受欢迎的餐厅之一牧羊村的经营者杨本新说。游客们在早上8点前就排队领取确保晚餐位置的号码。

杨说他每天接待多达1500名食客，还有更多人在外面徘徊观看狂欢。一天晚上，有六个人在餐厅外用智能手机进行直播。一架玩具无人机在头顶飞过。一名男子拿着一盒未洗的黄瓜来宣传附近城市的农产品，敦促食客们在镜头前品尝。

该市近期因游客过多，当地官员不得不建议游客考虑推迟行程。图片来源：Cfoto/DDP/Zuma Press淄博烧烤行业协会负责人刘静表示，这些接地气的场景与中国"夏威夷"三亚的高端海滨度假胜地相去甚远，却道出了当下许多中国人内心的渴望。

“去三亚玩两三天，花费可能高得离谱。“她说，“但在淄博，你就能以极低的成本享受到真正有人情味的体验。”

官方媒体的推波助澜加速了这一现象传播。有报道称，去年中国疫情防控最严格时期，淄博曾接收了逾万名被隔离的大学生。当地官员在隔离期间对这些学生关怀备至，一些学生承诺日后要重返淄博品尝烧烤。

这股热潮将淄博市中心的八大局露天市场变成了社交媒体内容的拍摄基地。摊主们挂起连绵不断的黄字红幅招揽网红博主。市场里大多数摊位已停售果蔬等日用品，转而专攻紫米糕等几种特色小吃向游客兜售。

质疑淄博现象的声音也不乏其人，有人认为这种盲目乐观值得商榷。近期一篇广为流传的评论文章指出，城市的突然走红无法解决困扰众多中国小城市的经济问题，许多年轻人沉溺于追逐网红潮流而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

“社会病了，烧烤的流行就是其症状之一，”中国独立作家、知名前记者宋志标在评论文章中写道。

尽管存在批评声，牧羊村和整个淄博的狂欢仍在每日上演。本月某晚刚过十点，面色潮红的欢庆人群逐渐散去，这家餐馆的老板杨先生开始盘点近期生意爆红的情况。

他表示虽然销售额激增，但由于服务员难以应对客流激增，近期网上关于服务质量差的投诉也大幅增加。他说淄博的游客既要美食和服务，又总想低价消费。

“想要高标准服务，就不可能又便宜又实惠，“他说。

杨老板表示已开始劝告消费者不必排队光顾。

“我觉得这种状况很难持续，“他说，“如果半年后还能这么火，那真是奇迹了。”

张倩薇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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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2023年5月27日印刷版，标题为《狂欢之城折射中国经济脆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