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奥帕特拉之女》书评:活在母亲光环下的生活 - 《华尔街日报》
James Romm
克利奥帕特拉·塞勒涅。图片来源:布里奇曼图像即便只是粗略勾勒,克利奥帕特拉·塞勒涅的一生——那位更为人熟知的克利奥帕特拉与罗马将军马克·安东尼之女——也仿佛脱胎于浪漫小说。11岁时因战败父母双双自杀而成为孤儿的她,与双胞胎兄弟一同被带往罗马,由皇帝之妹抚养,后嫁给北非王子成为毛里塔尼亚(今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北部地区)王后。作为统治埃及三个世纪的托勒密王朝最后一位女性成员,她为儿子取名托勒密,试图在这片新土地上延续这个传奇王朝的血脉。
塞勒涅的人生遵循着童话故事模式:被遗弃的少女反抗命运成为强大女王,这一经历常被文学演绎。米歇尔·莫兰的小说《克利奥帕特拉之女》(2009年)大获成功,书中主角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从公元前30年开始的动荡25年。那年屋大维(后称奥古斯都)在亚克兴战役中战胜安东尼与克利奥帕特拉,接管埃及并俘虏了政敌的子女。其中可能威胁其新生政权的子嗣很快被清除,而年幼无害的塞勒涅得以幸存。五年后,屋大维判定她已成长为盟友,便将其许配给毛里塔尼亚王子朱巴(同样在屋大维宫廷以孤儿身份长大),使她成为这个附属国的共治者。
如果说塞勒涅的故事至今更吸引小说家而非历史学家,那主要是因为她留下的历史记录过于单薄。塞勒涅(这个名字意为“月亮”)亲笔写下的文字无一留存,关于她的记载也寥寥无几且语焉不详。她唯一可明确辨认的形象,来自她与丈夫成为毛里塔尼亚国王和王后时发行的钱币上模糊无表情的侧面肖像。这对夫妇仿照奥古斯都陵墓修建的合葬墓至今仍矗立在今阿尔及利亚境内,但可能唤起对墓主记忆的物件早已被盗掘一空。普鲁塔克在《安东尼传》中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克娄巴特拉母亲,却只用不到十个字提及克娄巴特拉女儿。
这幅简略画卷上最大的空白是塞勒涅的死亡。宫廷小诗人克里纳戈拉斯的悼词暗示她死于月食之夜,而一系列复杂推算将公元前5年的月蚀列为最可能的时间节点。若此说成立,塞勒涅终年仅35岁——我们无从得知何种原因导致她英年早逝。其他月食日期也存在可能性,一批出土钱币的证据更让部分学者认为她至少活到了公元17年(时年57岁)。
正如简·德雷科特这部诚挚却艰涩的传记所示,这些谜团与未解之谜让传记作者举步维艰。“当我开始这场冒险时就知道…“她在撰写首部现代版克娄巴特拉·塞勒涅全传时写道,“这将是个巨大挑战。“必须指出,她所面对的挑战仅得到部分解决。《克娄巴特拉之女》充斥着大量可称为"塞勒涅周边"的趣闻——她生活过的地方描写、父母生死纪事、魅力丈夫的肖像,但尽管作者竭力还原,传主本人始终如密码般难以破译。
这些努力包括对塞勒涅经历的诸多推测,以“可能曾”、“或许曾”等潜在语气进行表述。“她所目睹的父母关系,与当时普通夫妇的相处模式大相径庭,”德雷科特女士写道,层层堆叠的虚拟语气贯穿始终。这种填补历史空白的叙述手法在多数古代历史人物传记中零星可见,但在《克利奥帕特拉之女》中频繁出现,几乎要耗尽读者的耐心。读者会不自觉地渴望确凿的陈述和铁证,然而关于塞勒涅生平的可靠记载实在寥寥无几。
德雷科特女士的推测虽数量庞大,但大多基于详实考据且颇具说服力,例如她对塞勒涅在亚历山大宫廷度过的童年,或是战败后被作为战利品带至罗马的想象。不过偶尔也会偏离严谨的历史逻辑,最明显的例子是她提出:若屋大维育有子嗣,极可能让塞勒涅成为其儿媳及未来的罗马皇后。但书中所述罗马人对埃及人的观感——认为他们"软弱、阴柔、奴性、狡诈且放纵无度”,加之对塞勒涅母亲的憎恶,都与这一假设相矛盾。在屋大维眼中,这个来自荒淫纵欲、与罗马价值观格格不入的女人的孩子,显然更适合安置在非洲王座上,而非意大利。
《克利奥帕特拉之女》大量篇幅重述了莎士比亚与好莱坞钟爱的经典悲剧——安东尼与克利奥帕特拉的爱情故事。但身为格拉斯哥大学古典学学者的德雷科特女士试图将焦点保持在塞勒涅身上,使得本该跌宕起伏的章节显得平淡呆板。对于克利奥帕特拉标志性的死亡场景,书中仅以"至今成谜但很可能与某种毒药有关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笔带过,连著名的毒蛇都未登场。
正如德雷科特女士正确指出的那样,塞勒涅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象征:一个在男性主导世界中掌握权力的女性,一位在婚姻中跨越种族界限的妻子,一个在两个收养的祖国都取得成功的流亡者。她的时代性让我们着迷,但如果没有更多线索,我们真的无法知道她是谁。
罗姆先生是《城市掠夺者德米特里》的最新作者。
出现在2023年5月25日的印刷版中,标题为《生活在母亲的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