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特街》评论：唐人街往事 - 《华尔街日报》

1917年的秦氏家族。左二：作者的曾祖母玉兰。左四：她的曾祖父阿安。图片来源：塞莱斯特·秦提供作为第五代纽约人，艾娃·秦在皇后区法拉盛上小学时就开始用笔记本记录母亲家族的故事。但她始终被父亲缺席的痛苦谜团所困扰——这位杰出的美籍华人律师兼政治家在她出生前就与怀孕的母亲解除了婚约——以及他未能亲口告诉她的家族历史。

“无论好坏，父亲的缺席定义了我。他的否认令人难以忍受，所以我做了唯一能想到的事——把它写下来。”

这个写作计划最终成就了《勿街》，这部经过深度研究的作品追溯了秦女士移民先祖们充满波折的旅程。为收集素材，她从旧金山湾的天使岛到犹他州的普罗蒙特里峰（横贯大陆铁路的竣工地），再到广东省的华人村落——她的家族成员约在20世纪之交离开这些村庄前往美国生活。

秦女士在族谱中发现了诸多意外：一位用巨型酱油桶走私鸦片的风险商人，一位在1918年流感大流行期间为贫民窟引入基本卫生措施的接生婆，一位同时拥有两性生殖器的双性人，还有被称作"领结耶稣"的社区领袖。

她还发现了那栋将成为她家族历史核心的建筑。陈女士自幼便知，家族的移民史始于她的高祖父辈，足迹遍布美国各地。但直到二十多岁时，她大胆寻访那位神出鬼没、魅力非凡的父亲——她称之为"唐人街皇太子"——才在曼哈顿莫特街37号找到这栋至今犹存的六层红砖建筑，这里交织着众多家族成员的人生轨迹。

据她统计，至少有49位亲属曾在这座位于唐人街核心地带的建筑中居住过。用她的话说，这是"通往我的家族与我们在美国历史的门户"。陈女士很快在此租下写作工作室继续追寻。佩尔街与莫特街拐角的这栋公寓楼见证了她故事中最揪心的场景：婴儿诞生、丈夫殴打妻子、孩童在楼外遭遇致命意外。

陈女士将两种排斥叙事交织在一起：源于被父亲抛弃的个人经历，以及更宏大的政治戏剧——《排华法案》的漫长而黑暗的历史。该法案1882年由国会通过以限制亚裔移民，直至1943年二战期间中美成为盟国才废止。陈女士通过家族成员的遭遇揭示了这段宏大历史。

《莫特街》以传统华裔历史著作难以企及的方式直面排斥的情感遗产——后者往往受限于匮乏的第一手文字记录及官方文件的误导与虚假。

作为纽约市立大学创意非虚构写作专业的副教授，秦女士（Ms. Chin）撰写的这部著作建立在艾里斯·张（Iris Chang）的《华人在美国》（2003年）、琼·普法尔泽（Jean Pfaelzer）的《驱逐》（2007年）和张少书（Gordon Chang）的《金山幽灵》（2019年）等前人研究基础上。但她特别提醒读者，书中祖先的对话场景属于"想象重构"。“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会将这些故事与文字记录进行交叉验证，但往往连原始文献本身也需保持质疑态度——尤其是当十九世纪排华偏见公然蒙蔽真相时，这给我上了重要一课：要学会逆向解读历史。”

她多次尝试还原先祖们的内心感受，比如参与修建横贯大陆铁路的高祖父袁松（音）的经历。这种叙事手法可能会让传统历史读者感到不适。她还从家族老照片中捕捉细节——例如将某位祖先的面部表情解读为"嗜血的愤怒"，并想象亲戚们遭遇校园欺凌时的屈辱：“我猜想那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清虫中国佬这样的侮辱性称呼。”

当秦女士将笔触延伸至近现代时，故事变得愈加真实震撼。她生动描述了曾祖母玉兰（Yulan）1914年穿越旧金山湾天使岛移民站时遭受的羞辱性检查。这些基于家族口述史的细节刻画入微：比如玉兰的父亲让她从中国家乡带石头到美国。刚抵达旧金山唐人街，她就用这些石头搭配芳香的四会陈皮煮水泡茶，将鹅卵石投入沸腾的水中。

书中一些最具诗意的段落都与食物有关。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狂野饮食》(2014年)的作者陈女士是一位著名的美食作家，曾获得国际女性美食家协会M.F.K.费雪图书奖。她的描述性感诱人、令人垂涎：“饱满的干牡蛎——从壳中取出，赤裸裸的，只有一些黑色的须和盐粒——摆放得如此挑逗，几乎让人不忍直视。”

同样，陈女士描述了她小时候几乎每周都会去曼哈顿唐人街品尝美食的经历，比如"一整条比目鱼从头到尾蒸熟——上面撒着姜、葱和酱油——就在我们把它吃得只剩下精致的骨架之前，是时候把它翻过来重新开始了。"

当这本书将排外历史与美国司法部所称的近期针对亚裔美国人的暴力"激增"联系在一起时，《勿街》燃烧着正义的愤怒。读者能感受到作者黄、吴和陈氏家族几代人所承受的重担——她称之为"永恒的’他者性’"。陈女士厌倦了那些充满怀疑的询问，即使亚裔美国人"穿着’得体’的衣服、说着’标准’的口音或毕业于’名牌’学校——‘你来自哪里？不，你究竟来自哪里？’“她指出，这些"令人不安、甚至带有威胁性"的问题，质疑了她"生于此长于此"的权利。

如今，作为一位在纽约养育第六代女儿的母亲，陈女士写出了一本充满同理心的重要著作，它揭示了她家族成员隐藏的成就和苦难——并坚持要求人们清晰地看到排外历史的伤害。

西勒女士的最新著作是《白魔的女儿们：在旧金山唐人街与奴隶制作斗争的女性》。

刊登于2023年5月20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