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异见人士对抗北京的新武器：纽约脱口秀卖座演出——《华尔街日报》

纽约喜剧圈最抢手的门票之一，是一场每月举行的中文开放麦演出。表演者们全程使用普通话表演，有些人甚至刻意隐藏真实身份。

这场由中国流亡女权活动人士组织的演出已在纽约各俱乐部持续举办约一年，场场爆满。上周日，即将开演的场次门票遭观众疯抢导致购票页面崩溃，所有座位在60秒内被一抢而空。

表演者多为业余爱好者——包括学生、年轻白领和活动人士——许多人使用化名以保护自己和国内亲属免受中国政府报复。他们巧妙融合了对性的洞察、在美移民的焦虑，以及对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威权主义愿景的隐晦讽刺来制造笑料。

在最近某个周日的演出中，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国年轻女子即兴调侃道：国内男性朋友劝她以"强国公民"身份回国，而非在美国做"二等公民"。

她的犀利回应戳穿了中国中产生活的性别不平等——正如该国的政治生态，男性始终占据压倒性优势。

“没错，在这里我是少数群体。但回到中国，我依然是女性对吧？“她用精妙的中文台词强调，北京海关官员唯一无法没收的就是她的性别。

今年一场演出舞台上，装饰着"米饭与兔子”——中文里与’我也是’发音相近的谐音梗。图片来源：徐添木这种黑色幽默折射出海外中国青年日益增长的挫败感。许多人发现，他们眼中习近平对童年时代中国初现的开放态势的逆转，让自己意外陷入了政治化漩涡。他们共同撰写着一种在祖国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抵抗新剧本。

在中国，任何涉及可能被视为政治影射的幽默形式都可能招致严重后果。过去一周，一名中国脱口秀演员因将习近平对人民解放军的愿景编入关于狗的段子而陷入麻烦。北京警方认为该笑点"严重侮辱军队”，周三宣布对其立案调查。有关部门还对其经纪公司处以1330万元罚款，并无限期暂停该公司在京演出。

习近平执政十年间，中国政治异见空间已急剧收缩。尖端的审查制度与监控技术使得国内几乎无法表达对政府政策或共产党统治的批评。许多中国活动人士和直言公民面临压力、遭到拘禁或被迫流亡。部分海外开明中国公民接过了接力棒。

“在中国，很多人有话想说却无法表达，”经常在纽约开放麦活动上演出的苏珊·张说，“当我们站上舞台，就必须大声说出来。”

人权研究人士指出，过去十年间，中国异议声音最显著的推动者当属女权活动家。她们将行为艺术与社交媒体运动相结合，吸引了广泛关注，也让中国领导层感到不安。

2015年，当中国当局拘留了一群计划在全国公共交通枢纽发起反性骚扰运动的女性后，该运动的某些组织者开始将这种方式移植到海外。

几位最终落脚纽约的资深女权活动家于2022年5月与当地朋友共同创办了开放麦演出，旨在构建社群，为年轻海外华人提供宣泄压抑情绪的言论出口。

组织者最初只将开放麦设计为一次性活动。首演门票售罄后，应观众要求持续举办。去年夏天起，主办方开始在每场演出前为表演者提供工作坊，共同策划段子和短剧创意。

业余表演者们探讨了从性别刻板印象到身份认同等多元话题，但去年底中国爆发反对防疫限制的抗议活动后，演出内容开始显现更明确的政治倾向。

“中国的脱口秀充斥着自嘲，”常来观看演出的詹姆斯·王说，“但女权开放麦是向上挥拳。”

张女士，这位公开表演者，是11月底聚集在纽约中国领事馆外表达对新冠疫情抗议者声援的1000多名示威者之一。几天后，她站在一家喜剧俱乐部的舞台上，用一系列尖锐的笑话表达她的愤怒。

俱乐部装饰着白花、蜡烛和一件防护服，防护服的白色表面上用红色潦草地写着在中国新冠封锁期间死去的人的名字。墙上挂着几张白纸——这是新冠示威期间出现的反对审查的抗议象征。

张女士，一位工业设计师，将中国防疫人员穿的防护服比作超大号的内衣，旨在掩盖他们残酷行为的羞耻。

“就在你拿出一张白纸（抗议）的时候，他们突然脱掉内衣，像穿着新衣的皇帝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出门，接受人民的感激，”她说。

前一代的异议人士，以1989年天安门广场抗议为标志，也在当局的暴力镇压后出国，尽管许多人很快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人权观察的中国高级研究员王亚秋表示，新的异议人士流散群体正在开辟一条不同的道路。

王亚秋说，老一辈的异议人士，大多是男性，专注于要求政治自由，甚至是政权更迭。新一代则拥抱更广泛的问题——如性别和种族平等以及劳工权利——这些问题在中国流散群体中有吸引力，而不直接挑战共产党的统治。

人权专家表示，年轻一代也更善于利用技术和讲故事来吸引和联系海外华人中的年轻成员。

去年11月，人们聚集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表达对中国抗议者的支持。图片来源：kena betancur/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在海外华人中，变革、组织以及与人们联系的空间正在扩大，“王说。

受到纽约开放麦节目成功的启发，美国、英国和加拿大的其他五个城市的中国女权团体已经开始筹备本地版本。

开放麦活动的表演者和组织者表示，他们最终渴望中国有一个民主的未来，尽管他们承认，只要习近平掌权，这种结果的前景就非常渺茫。曾经托管该节目社交媒体账户的中国平台已经将其下架。

“我们只能记录下这些情绪，希望后代能够一窥当时的情景，“张说。“我怀疑其中大部分内容能否传回中国。”

一位纽约的女权组织者表示，主要目标是建立和维持一个社区，“这样当下一个政治事件发生时，我们将准备好介入。”

像围绕开放麦活动发展起来的社区只占海外华人的一小部分，但它们仍然让北京感到不安。意识到海外华人在20世纪初重塑中国的革命中所扮演的角色，中国当局追踪海外异见人士和批评者，并在某些情况下通过向他们在国内的亲属施压来试图让他们噤声。

正因如此，当媒体出现在开放麦活动时，有些人会戴着口罩表演。禁止对表演者进行拍照、录像和录音。工作人员会与每位表演者确认媒体和社交媒体的报道请求，并留意观众中的可疑行为。

一位在纽约上州就读的大学生活动人士将她在开放麦演出中获得的归属感归功于帮助她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在最近的一场演出中，她将中国的民族主义与美国大学生对大麻的迷恋进行了比较。

“当你最终意识到它在伤害你的身体并想要戒掉时，你可能会经历戒断症状，”她说。“我们称之为政治抑郁。”

观众哄堂大笑。

联系沈璐，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刊登于2023年5月19日的印刷版，标题为《中国异见人士在纽约喜剧演出中售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