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mation》乐评：布拉德·梅尔道在黑暗中的吟唱 - 《华尔街日报》

布拉德·梅尔道，约1999年。摄影：大卫·雷德芬/盖蒂图片社录音以节拍器般的精准开场，低音提琴上八个重复的音符，每一个都将你拉得更近。钢琴加入，然后是鼓声。在演奏完一段熟悉而讨喜的披头士旋律后，钢琴家开始了一段轻松放克的独奏，让人希望它能永远持续下去。最终，旋律——爵士乐手称之为“主题”——回归，这是表演即将结束的传统信号。但结尾却出人意料：贝斯和鼓声退出，留下钢琴家布拉德·梅尔道回到他早期即兴演奏的音域，挖掘新的乐趣。1996年的《黑鸟》是梅尔道完成他所谓的“成长”后的首张录音作品。

梅尔道在这本回忆录中探索了他作为音乐家和个人的成长历程，涵盖了他生命中的前26年；续集正在创作中。现年52岁的梅尔道是格莱美奖得主、著名作曲家、乐队领队、伴奏乐手和一系列备受赞誉的录音作品中的独奏者，他是爵士乐界最顶尖的钢琴家之一。他也是一位生动的作家，讲述了一个充满痛苦和苦难的故事，同时也讲述了坚持、希望和信仰的故事。

梅尔道在乔治亚州和新罕布什尔州度过了童年，之后与家人定居在康涅狄格州的西哈特福德。他的母亲鼓励他从事音乐，并安排他与优秀的老师学习，其中一位是新罕布什尔州曼彻斯特一家酒店酒吧的领衔乐手，在他7岁时教会了他如何“在钢琴上即兴创作”。梅尔道以充满爱意的细节回忆了他早期对音乐的沉浸，无论是守在卧室收音机旁等待最喜欢的歌曲播放，还是在当地游泳池被弗利特伍德麦克乐队和史蒂夫·米勒乐队的最新热门歌曲所打动。对他来说，那时的音乐“为我眼前的一切人和事物赋予了优雅和某种安静、未知的目的”。

随着岁月流逝，他发现自己被黑暗风格的音乐所吸引，尤其是平克·弗洛伊德的《迷墙》——那种"如同孤独塞壬"的音乐，与他内心萌发的孤独感产生了共鸣。到13岁时，他逐渐成为"感官享乐主义者"，一个追求刺激的人，开始偷吸香烟和父母酒柜里的酒。他做这些事是为了应对被霸凌的处境，也源于对自身性向的迷茫。即便如此，他仍持续精进音乐技艺，拓宽审美疆界。（在描述聆听吉米·亨德里克斯现场版《机关枪》的经历时他写道：“那段独奏后我彻底迷失了。"）

梅尔道先生的高中生活，其光明面始终与音乐相伴。他开始接到演出邀约，这迫使他必须掌握各种速度和调性的曲目。而阴暗面确实不堪回首。尽管书卷气十足，他却是个糟糕的学生，整个青春期都"沉溺在大麻的云雾中”。旷课次数多到连毕业都成问题，更遑论进入大学继续音乐深造。他的出路是与恶魔达成默示交易——那位高中校长，一个性掠夺者，将梅尔道作为满足私欲的工具。

美国爵士乐圣地纽约城，自梅尔道少年时代就向他发出召唤。1988年他进入新学院大学开创性的爵士乐项目，如饥似渴地汲取师生们的艺术养分，领悟那些唯有现场演奏才能传递的精妙之处——他称之为"音色的深度"。从蓝调老将朱尼尔·曼斯那里，梅尔道学会了"伴奏艺术"，即钢琴手在其他乐手独奏时提供的和声与节奏支撑。这位老师的摇摆感如此强烈，宛如引力般牵引着学生。（“这是无法用言语传授的，“梅尔道补充道。）正是在纽约，他结识了日后长期合作的年轻音乐家们，包括次中音萨克斯手约书亚·雷德曼、鼓手豪尔赫·罗西和贝斯手拉里·格雷纳迪尔。他与后两位录制了奠定其职业地位的《三重奏艺术》五部曲（1996-2001）。

“初抵曼哈顿时，我们这群十八岁的年轻人是多么党派分明、争吵不休啊，”梅尔道先生写道。他指的是当时学生间的分歧——一派追随查理·帕克和巴德·鲍威尔等波普风格大师的演奏方式，另一派则钟情于稍晚时期由霍勒斯·西尔弗和李·摩根开创的硬波普风格。适应力强且多才多艺的梅尔道领悟到"在风格间切换"的重要性。1990年代初，他参与了首次录音，同期完成了首轮大规模巡演。这段经历改变了他的职业生涯：“从音乐角度说，巡演前的我和归来后的我已判若两人。“他回忆道，那是"我个人风格形成的开端”。

梅尔道描述了90年代初困扰他及同辈X世代爵士音乐家的虚无感：错失50至60年代约翰·柯川、韦恩·肖特等大师主导的音乐黄金时代的遗憾。除了"仪式性致敬"前辈，他们还能做什么？“我们这类人最恐惧的，“他写道，“是缺乏真实感。“梅尔道对此进行了长篇思考，从哈罗德·布鲁姆、特里·伊格尔顿、西奥多·阿多诺和托马斯·曼等作家的著作中寻求启示。这部分论述偶显晦涩，但最终在他脑海中凝结成一个重要认知：他的演奏不仅要继承爵士传统，还需融合所有塑造他的音乐元素——古典、前卫摇滚、嘻哈、美式民谣。

《成形》末章深入剖析了梅尔道的成瘾经历与最终救赎。戒瘾失败的痛苦描述令人揪心，两位发小因吸毒过量身亡使他深陷自责：“为何死去的是他们而不是我？“在约书亚·雷德曼四重奏演出期间，试图戒除海洛因的他因酗酒被解雇。他错过录音档期，朋友们多次干预，二十多岁的梅尔道甚至耗尽了最忠诚支持者的耐心。演出取消、被父母逐出家门、仅剩六美元——低谷时他几乎"想结束一切”。但某种信念萌芽让他选择活下去。在最后一次戒毒成功后，他回到东部组建三重奏，开启了"真正的事业”。

在梅尔道先生的"个人经典"曲目中，有一首《黑鸟》。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归这首曲子，每次探索都能发现新的内涵。两年前在施坦威汉堡公司的独奏会上（可在YouTube观看），他在主旋律上方加入了几颗精心演绎的高音音符。由于他演奏的细腻处理，这些音符呈现出一种美丽的脆弱感，结合保罗·麦卡特尼的歌词"用这双凹陷的眼睛学会看见"更显深刻。阅读这部感人回忆录的读者，将发现布拉德·梅尔道在他漫长的成长历程中学会了看见什么。

切克先生是中央密苏里大学的音乐教授。

刊载于2023年5月13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