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经济学理论之旅》书评:一位富有创造力的诺贝尔奖得主 - 《华尔街日报》
Tunku Varadarajan
埃德蒙·费尔普斯,2006年。图片来源:贾斯汀·莱恩/EPA/Shutterstock埃德蒙·费尔普斯对分类学者而言是个棘手的谜题。在当今时代,思想家们往往被几个老生常谈的标签划分为"左派"或"右派",有人可能仅凭他与已故美国收入再分配学派哲学泰斗约翰·罗尔斯的长期友谊,就草率地将他归类为进步主义者。
然而这位200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经济学荣誉教授,恰恰是最清晰、最热忱且最具独创性的资本主义捍卫者之一(他同时是哥大"资本主义与社会研究中心"创始主任)。他将欧洲式社团主义经济贬斥为缺乏活力与创新。那些试图将他引为同道的进步主义者最好记住:他对全民基本收入理念持强烈反对态度。
在《我的经济学理论探索之旅》中,费尔普斯直言不讳地指出,被杨安泽、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兹等时髦政客推崇的全民基本收入"竟未遭遇广泛抵制,实在令人失望"。该政策若实施,“将诱使民众及其后代远离有意义的工作,从而丧失对经济——这个社会核心事业——的参与感”。
正是最后这段充满人文关怀的洞见,使费尔普斯区别于经济学界的同侪。这体现了一个信念:资本主义的高贵性在于它为整个国家提供了繁荣与自我实现的机遇。他将这种现象称为"大众繁荣",这个短语成为其晚年巨著的书名——2013年他80岁时出版的《大众繁荣》。
菲尔普斯先生将于七月迎来90岁寿辰,而这部措辞简练、时而近乎羞涩的回忆录,是在他亲密同事和好友们的敦促下才得以完成的。与另一位诺贝尔奖得主阿马蒂亚·森近期回忆录相比,本书的自我剖白寥寥,或许正体现了这位"好辩的印度人"(森自称)与沉默寡言的美国新教徒之间的差异。据熟悉菲尔普斯的人士透露,初稿满是方程式,鲜少提及妻子——这与他疼爱妻子的本性大相径庭。所幸最终成书优雅洗练,删去了所有方程式,并讲述了1972年他与薇薇安娜·蒙特多的相遇:这位活力四射的阿根廷女性当时在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任行政职务,两人在复印机旁初遇后,菲尔普斯连续三天向她讨烟。第四天,他邀她同赴伯恩斯坦指挥的纽约爱乐音乐会,两年后他们结为连理。
过去五十年间,菲尔普斯未能与其他美国经济学巨擘齐名实属不公。他与米尔顿·弗里德曼共同推翻了1958年经济学家A·W·菲利普斯提出的"通胀与失业率呈反比"的菲利普斯曲线理论。1967年,两人各自独立得出"长期来看不存在此消彼长关系"的结论。1970年代"滞胀"现象以惊人方式验证了他们的观点。
在《我的经济学理论之旅》一书中,菲尔普斯先生回忆了1968年末与时任候任总统理查德·尼克松的一次会面。当时他正为尼克松的通货膨胀问题工作组效力。在一次喧闹宴会的迎宾队列中,尼克松与他握手时高声道:“我想在不增加失业的情况下降低通胀,但(即将上任的美联储主席)阿瑟·伯恩斯说这不可能。“这显然是典型的菲利普斯曲线理论逻辑。菲尔普斯在书中写道,他"感觉身后排着长队的拥挤宴会厅,实在不是阐述个人见解的合适场合”。
诚如2006年诺贝尔奖颁奖词所言,菲尔普斯先生确实在诸多非常规领域贡献了卓越思想。评奖委员会特别指出其1961年发表于《美国经济评论》的处女作《积累的黄金法则》具有开创性意义。
他因探索宏观经济理论的微观基础而广受赞誉,这一研究可追溯至其阿默斯特学院本科时期(1955届)。原本主修哲学的他,在经历大萧条失业的父亲鼓励下选修了经济学课程。他认为保罗·萨缪尔森1948年出版的教材"精彩绝伦”,但入门课程中某个现象令他困惑:“当时我无法理解宏观经济学…如何与微观经济学产生关联…这两个领域似乎存在断层。“这位早慧的大二学生亦被"弥合理论鸿沟可能改变经济政策前景"的使命感所吸引。
菲尔普斯先生是位谦谦君子,其回忆录中不吝对他人表达赞美——甚至提及哈德逊河畔黑斯廷斯就读小学二年级时的墨菲夫人,感谢她教会自己识字。偶尔他也会锋芒毕露,读来颇有趣味。当描述198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詹姆斯·托宾时,书页间骤然迸发愤慨之情。这位教授曾在耶鲁大学博士期间担任菲尔普斯的高等统计学导师(菲尔普斯将这段课堂经历形容为"非我所好”)。二人后来虽在耶鲁共事,但自菲尔普斯出版首部著作《经济增长的财政中性》(1965年)后便渐行渐远。作为政府干预经济的坚定拥护者,托宾始终未就这本背离其核心理念的著作与作者交流。菲尔普斯在书中评价这位"低估了我的老师”:“当亲近之人持不同见解时,他会深感痛苦,且难以释怀。”
回忆录清晰表明,菲尔普斯最希望世人铭记的是他近二十年聚焦职场与创造力的理论。他认为经济学家将薪酬视为工作唯一回报的假设实属谬误。正如他在《活力》(2020年)中所写:“在美国,工作显然是充实人生的核心。“经济阶梯上的每个阶层都"蕴藏着想象力与创造力”,现代经济实为"浩瀚的创意工坊”,其增长源自"劳动大军的创造力"。
菲尔普斯着重强调了经济增长与工作满意度之间的关联。他敦促经济学家"不应止步于标准理论",而应探索人类欲望与成就的"未知领域"。生活远不止资本、单纯就业和国民收入,经济学内涵自然更为丰富。
瓦拉达拉詹先生是《华尔街日报》撰稿人,同时担任美国企业研究所和哥伦比亚大学资本主义与社会中心的研究员。
刊登于2023年5月13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