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对当今焦虑的青少年来说，户外冒险可能是一剂良药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犹他州湛蓝无云的天空像钴蓝色碗倒扣在800英尺高的格林河砂岩峡谷之上。如果沙漠河流有明信片般的画面，我们正置身其中——五颜六色的激流艇队沿着蜿蜒的浑浊河水起伏前行。前方河湾处有座狭长沙洲岛，我们将在此扎营过夜。但靠近后才发现，岸边不是沙子而是淤泥——厚重黏腻、会从脚趾缝里挤出来的泥浆。还没等靠岸，8名11至14岁的孩子们就尖叫着跳下皮划艇，很快沿着水边奔跑起来，从河岸跃入缓流，在泥泞中啪嗒啪嗒踩水，从头到脚都糊满了泥巴。

这欢乐的场景如此熟悉。自从我们12岁和14岁的女儿们还是婴儿时，我们就开始来格林河这样的地方。她们在泥浆里打滚、打水漂、在沙洲露营、漂流过平缓的急流，这些记忆久远得连她们自己都记不清最初了。最初我们走进荒野，是因为我和丈夫热爱自然，也自私地希望孩子们能爱上它。如今再来，是因为我们已离不开这样的生活。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二月份发布的报告显示，美国青少年正陷入惊人的心理健康危机。2021年秋季的调查发现，30%的少女认真考虑过自杀，过去十年间这一比例激增60%。男孩们同样处境艰难。超过40%的高中生表示，他们在前一年曾感到极度沮丧或无助，导致至少两周无法进行正常活动。

作者女儿2018年8月在科罗拉多州烟草湖背包旅行时的照片。图片来源：凯蒂·阿诺德美国疾控中心报告呼吁学校更多参与支持高危儿童，改善心理健康服务可及性，并提高健康教育标准。作为两个青春期女孩的母亲，这些数据敲响了令人恐惧的警钟。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

对我们家庭而言，答案始终是大自然。我们在帐篷地垫上换尿布，把沾满沙土的安抚奶嘴塞进哭闹的小嘴，夜间用登山扣锁紧帐篷拉链防止幼儿梦游跌入河流。便携婴儿床每天清晨总是最后一件被搬上橡皮艇的物件，又是抵达营地后最先卸下的家当。那时女儿们尚年幼，无法领略荒野之美，但我们希望将自然融入日常生活，让她们如渗透般吸收其馈赠的种种教益。

待她们入学后，荒野旅行成为我们逃离数字化生活与疯狂日程的良方，重建彼此联结、自我认知与自然纽带的方式。这场最初的家庭实验，如今已成为我们育儿哲学的基石——在日益混乱的世界中培养健康、充满好奇心、善良且坚韧的孩子。

研究证实亲近自然对身心健康的益处。《国际环境研究与公共健康期刊》2021年4月对40余项实验研究的综述表明，户外环境能降低压力激素皮质醇水平，稳定血压，增强免疫系统与执行功能，缓解慢性焦虑和抑郁。日本2007年一项研究显示，参加三日"森林浴"（一种沉浸自然的生态疗法）的参与者，其免疫机能提升效果可持续整整一个月。

2021年9月，作者与亲友攀登新墨西哥州桑格里德克里斯托山脉的佩尼滕特峰。图片来源：凯蒂·阿诺德即便是短暂的日常自然接触也大有裨益。2019年研究表明，每周在户外活动15分钟以上的美国大学生普遍反映生活质量更高、压力感更低。2015年加州研究人员发现，在自然环境中步行50分钟的成年人焦虑抑郁情绪显著减轻，消极反刍思维也明显下降。在我们家，每当被工作学业或人际关系压得喘不过气时，最简单的解决方案永远是：出门去。再微小的自然接触都有效果。

我亲眼见证每年几次的短途野营如何赋予女儿们珍贵的人生技能——合作精神、同理心、抗挫力、问题解决能力和适应力，这种远征精神适用于人生所有领域。当与其他家庭深入荒野时，我们必须团队协作、相互照应以确保安全。不同年龄、性别、性格的孩子被随机组合在一起，在原始甚至险恶的环境中朝夕相处数日，通常没有手机信号或便捷出路。荒野中容不得霸凌或任性，你必须学会与人相处。

当然，事情并不总是按计划进行。我们经历过情感伤害、恶劣天气、几次可怕的惊吓，数不清的脾气爆发，还有堆积如山令人抓狂的装备需要搬运整理——尤其是在早期，带着幼童深入荒野时，总伴随着许多未被察觉的压力。但风险评估是为人父母的日常课题，无论你是在家中厨房还是身处幽深峡谷，这都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权衡：在已知收益与潜在风险之间不断根据天气、暴露程度、压力等众多因素重新校准。不过几乎总是，回报远胜挑战。困难让我们更强大。对我们而言，更大的风险不是出发，而是困守家中。

作者的一个女儿在新墨西哥州圣达菲郊外徒步，2019年12月。图片来源：凯蒂·阿诺德我们的策略会奏效吗？实验仍在进行中，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样本量很小：只有两个女孩，如果算上朋友们的孩子，也不过十几个。我们的证据纯属轶闻。也许有一天孩子们会无法忍受我们的陪伴，比起河流更爱朋友，或是连大自然也无法缓解他们的重负。他们的根基很稳固，但为人父母的真相亦是生活的真相：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持关注、持续对话、不断尝试、继续前行。

目前迹象令人充满希望。女儿们已学会自己划筏子，很快她们将首次与朋友结伴出行——没有我们参与。但此刻是河畔最后一夜，孩子们正将飞盘投向两个塑料罐，比赛谁投进的更多。很快所有人都加入游戏——父母与青少年、朋友与伴侣混作一团，在渐暗的天光中试图将圆盘投入窄缝。这终究就是生活的模样：在黑暗中投掷，团队协作以度过前方未知。当孩子们在沙滩上奔跑，拖着月影——依然满身泥泞，带着几分野性，尽可能长久地，快乐无忧。

作为《Outside》杂志的长期撰稿人，阿诺德女士是回忆录《跑回家》的作者。她的下一本书《现象世界中的短暂闪光》将于2024年由Parallax出版社出版。

刊登于2023年5月6日印刷版，标题为《对当今焦虑的青少年而言，户外冒险可以是一剂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