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立陶宛力抗俄罗斯与中国——《华尔街日报》
Tunku Varadarajan
立陶宛是一个波罗的海国家,人口略低于280万,比洛杉矶市少了100万。1991年,它从苏联获得独立,随后三十年一直处于国际关注的边缘,在欧盟(2004年加入)中受法国和德国等大国的庇护。
乌克兰战争改变了这一切,以重大方式重新绘制了欧洲的道德和外交版图。由于法国和德国行动迟缓——后者长期优柔寡断且受制于俄罗斯能源供应——东翼的前线国家不得不承担起为乌克兰提供有力欧洲防御的责任。与波兰一样,波罗的海国家——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对俄罗斯的入侵谴责最为强烈;它们以毫不吝啬的方式为战争提供物资支持,并收留了大量乌克兰难民。这些行动招致了俄罗斯的愤怒,但它们认为这是履行道德义务的证明。
“我们仍然清晰地记得我的国家被占领的历史,”41岁的立陶宛外交部长加布里埃柳斯·兰茨贝吉斯在维尔纽斯的外交部通过Zoom电话表示。“我是一名年轻的政治家,但我记得这段历史,议会中的年轻一代也记得。”他的孩子们“只是从书上读到这段历史”,但立陶宛人对俄罗斯的袭击有着国家级的噩梦,“不仅是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的坦克,还有首都这里的袭击。”
1991年1月13日,苏联坦克开进维尔纽斯,试图驱散要求独立的大规模抗议者时,兰茨贝吉斯先生年仅9岁。14名立陶宛人在当天死于苏联军队之手,这一天现在被纪念为“自由捍卫者日”。八个月后,俄罗斯总统鲍里斯·叶利钦承认了立陶宛的主权。几天后,立陶宛加入联合国。外交部长的祖父维陶塔斯·兰茨贝吉斯现年90岁,是立陶宛独立后的首任国家元首。
这位外交部长表示,那段经历让立陶宛人“对我们和乌克兰所面临的挑战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这也解释了为何立陶宛是全球唯一一个与俄罗斯和中国都处于公开对抗状态的国家。立陶宛自视为在对抗那些企图扼杀他国主权的霸凌者。上月底,中国驻法国大使在法国电视台上声称“前苏联国家在国际法中没有有效地位”,这反而强化了立陶宛的政治立场。
中国对立陶宛的敌意不难理解。2021年11月,立陶宛政府批准在维尔纽斯设立"台湾代表处"。这类机构在媒体上常被描述为事实上的大使馆,但兰茨贝尔吉斯先生谨慎地称其为"非外交机构"。这是欧洲唯一使用"台湾"而非"台北"命名的台湾代表处——后者是中国唯一认可的名称。即便在美国,台湾代表机构也遵循北京批准的命名规则。
中国的反应迅速、过激且充满报复性:一夜之间中断与立陶宛所有贸易,召回驻维尔纽斯大使并驱逐立陶宛驻北京大使。“这如同急刹车,“兰茨贝尔吉斯说,“是彻底停摆。“他认为这是史无前例的:“贸易额从100%直接归零——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这给"企业带来巨大压力”,也让"政府承受重压,不得不竭力应对这一局面”。
在应对经济冲击的过程中,立陶宛发现自己并非孤立无援。澳大利亚、日本和韩国向那些无法在中国停靠的船只开放了港口:“去年,我们与太平洋地区的贸易增长了40%。“与新加坡蓬勃发展的贸易促使立陶宛在那里开设了大使馆。
“我们被中国脱钩了,“兰茨贝尔吉斯先生说,“但我们证明了承受这种压力是可能的,并且在价值观时不会降低我们的门槛。“台湾仍在立陶宛设有办事处,与中国的贸易关系也已恢复,尽管大使们还没有回来。
为什么立陶宛是欧洲唯一一个挑衅中国的国家?兰茨贝尔吉斯先生并不认同这种描述;他说他的国家不是在"挑衅中国”,而是通过让人们以他们看待自己的方式称呼自己来让他们感到尊严。如果他们自认为是台湾人,无论是政治上还是文化上,这不是我该问的,而是应该给予他们这种尊严。“他说维尔纽斯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源于其国家价值观和对"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的信念。他直接将台湾与乌克兰相提并论。“国家主权是我们的主要价值观之一,“他说,还有"人民的尊严,这通常在我们谈论台湾人民"以及他们希望"被承认为一个民主社区"时出现。
兰茨贝尔吉斯先生说,中国指责立陶宛违反了*“他们的一个中国政策。我们说每个国家都有一个中国政策,我们没有违反立陶宛*的政策。所以这是一场政治争端,但它比这更深层次,是一种压制身份的企图。”
他对北京在政策上发号施令的想法也感到愤怒。“我们还能谈论香港吗?关于新疆?我们还能调查侵犯人权的行为吗?也许这将成为一个不可能的问题,会招致中国的制裁。”这“可能开始影响我们的主权。这就是我们的处境。”
欧洲关于台湾的辩论已经转向立陶宛的方向。3月下旬,欧盟同意启动一项程序,允许对使用惩罚性措施针对其成员国的国家进行贸易报复。“我们在过去两年中看到,台湾在欧洲越来越成为一个被讨论的话题,”兰茨贝尔吉斯先生说。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跟随立陶宛退出了中国为加强与东欧国家关系而设立的17+1论坛。本周,捷克外长表示“14+1既没有实质内容,也没有未来。”3月,一个由150名捷克议员组成的代表团访问了台湾。捷克还与台湾谈判了一项重大军售协议。
当苏联解体时,西方大部分地区盛行一种胜利主义,弗朗西斯·福山1989年的文章和1992年关于“历史的终结”的书就是例证。兰茨贝尔吉斯先生说,立陶宛“在被占领多年后重生为一个国家”,从未接受这种观点:“也许我在恭维我的国家,但我倾向于认为我们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地缘政治动荡的风向。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就是在这种动荡中诞生的。而且它仍然存在,非常活跃。”
当兰茨贝尔吉斯先生看到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访问中国,并做出自由世界许多人视为屈服的行为——包括敦促欧洲不要“只是美国的追随者”——他想起了早期试图让俄罗斯摆脱旧习惯并将其转变为市场民主国家的努力。“有很多天真,很多一厢情愿的想法,认为我们将通过贸易、外交和多边舞台上的互动,把他们拉近并锁定在西方。”这些方法对俄罗斯“彻底失败了”,“我们不应该对中国犯完全相同的错误。”
立陶宛外长近期在推特上表示,提出调解乌克兰战争的中国"并非试图帮助俄罗斯或任何一方:中国只帮助中国”。他称习近平的目标是"建立替代’美国治下和平’的’中国治下和平’"(后被他称为"伪和平”)。在访谈中他解释道,中国试图建立基于’强权即公理’原则的新全球秩序。这种秩序被包装成’规则’,但其中只有强者才能胜出。这样的世界对我的国家绝对不安全。
立陶宛国家安全最根本的保障是北约组织。兰茨贝尔吉斯表示:“它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相信盟友会守护你的后方。对于我们这样的前线国家,这种保障无比珍贵。”
当被问及是否认为美国国际领导力衰退时,他回答:“不!我认为领导力已经回归——至少从我的视角看非常明显。在欧洲事务上,美国一如既往展现了与我们并肩的立场。“美国参与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具有决定性作用,如今"我们正见证历史以不同形式重演”。虽然美军未直接参战,“但乌克兰获得了美国全方位的支持,包括军事、政治、外交和财政层面”。
对于美国国内(尤其是共和党内)关于援乌力度的分歧,兰茨贝尔吉斯并不担忧。他接触过两党议员后认为,乌克兰问题上的分歧被夸大了:“某些情况下,新闻标题并未反映真相。至少从我的观察看,两党共识比媒体报道的要广泛。”
对于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将乌克兰战争称为“领土争端”的言论怎么看?“嗯,我可能会给些时间,”兰茨贝尔吉斯先生说,“对一些政客来说,这种思维模式正在形成。”而德桑蒂斯先生确实收回了这一言论。
兰茨贝尔吉斯认为,罗纳德·里根的精神在其政党中依然存在”。这种精神在立陶宛也同样鲜活。里根曾表示他的冷战理论是“我们赢,他们输”。兰茨贝尔吉斯称乌克兰的胜利意味着“夺回全部领土,包括克里米亚。重建被摧毁的一切,并惩罚那些对侵略行为负有罪责的人。”
如果乌克兰击退俄罗斯,“下一次我们就无需被迫保卫立陶宛或波兰这样的国家。”他强调绝不能“屈服于俄罗斯不可战胜的观念”,并指出20世纪“俄罗斯在阿富汗战败;1905年也在日本战败”。
兰茨贝尔吉斯向美国人传达了一个信息:我们被“地缘政治的无形纽带”紧密相连。乌克兰的胜败“将影响我的国家,影响韩国,影响台湾,影响日本,影响以色列,影响美国,影响……”他的声音渐弱,又坚定地说:“我们不能疲倦。不能停止支持乌克兰。必须坚持到他们获胜。”
本文作者瓦拉达拉扬是《华尔街日报》撰稿人,美国企业研究所和纽约大学法学院古典自由研究所研究员。
照片:芭芭拉·凯利刊登于2023年5月6日印刷版,标题为《立陶宛对俄罗斯和中国挺直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