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罗的斧头》书评：更专注的《瓦尔登湖》之道 - 《华尔街日报》

马萨诸塞州康科德瓦尔登湖畔梭罗小屋的现代复刻版图片来源：尼克·佩德森/盖蒂图片社我们生活在一个分心的时代。手机、平板、笔记本、智能手表和无线耳机不断发出叮咚声、嗡嗡声和铃声，让我们难以专注于手头事务。因此在撰写这篇书评初稿时，我尝试关闭所有设备通知，连续数小时保持专注。这种体验宛如在键盘祭坛前进行深度冥想。

去年，记者约翰·哈里在《被偷走的专注力：为何你无法集中注意力》中描述了21世纪注意力涣散的顽疾。今年，耶鲁大学英美研究教授凯莱布·史密斯带来《梭罗的斧头：美国文化中的分心与自律》，以电报和蒸汽机车时代为背景，为哈里的研究提供了精彩前传——当时美国正从缓慢的乡村农业文化向快速的都市工业文化转型。19世纪中叶的经验教训，能帮助我们更好地适应当下由电子算法和人工智能主导的注意力经济时代。

书名《梭罗的斧头》及其蜿蜒的封面设计、开篇章节，灵感源自美国专注力守护神亨利·D·梭罗在《瓦尔登湖》中的轶事。

故事发生在1845年3月的马萨诸塞州康科德森林。怀抱希望的二十多岁青年梭罗为远离尘扰，正砍伐松木建造瓦尔登湖畔的小屋。晨霜凛冽，湖面结冰，雪花纷飞。当借来的斧柄脱落时，他嵌入新楔子用石头敲紧，并将斧头浸入小池塘修复。突然，一条条纹蛇滑入水中，静止不动长达一刻多钟。

梭罗在静止的蛇身上发现了一个层层递进的三重隐喻：从蛇冬眠的"蛰伏状态"到春日苏醒；从人类"低等原始的状态"跃升至"更超脱的境界"；从被琐事麻痹的社会转变为专注重要事务的群体。用史密斯先生的话说，他"将科学概念与基督教符号相结合，用以诊断心灵状态"。

尽管《梭罗的斧》主要面向人文学者，但书中对现代生活’无尽喧嚣’的深刻思考同样令普通读者着迷。史密斯不仅分享了梭罗关于注意力涣散的最深邃见解，还汇集了19世纪多位风格迥异的作家——来自不同阶层、种族、年龄、职业、地域和政治立场的"异质作家、宗教思想家与社会改革者联盟"。他们对"周遭逐渐成型的文明形态"的忧虑，为我们衡量自身注意力溃散程度提供了有益的心理基准。其中有十二位作家为我所熟知：威廉·阿佩斯、莉迪亚·玛丽亚·柴尔德、艾米莉·狄金森、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威廉·詹姆斯、赫尔曼·梅尔维尔、托妮·莫里森、伊丽莎白·帕尔默·皮博迪、埃德加·爱伦·坡、纳特·特纳、沃尔特·惠特曼，当然还有梭罗。而另外十六位陌生作家同样引人入胜。

在结构上，《梭罗的斧》仿效了"古老的宗教体裁——灵修书籍"。二十八篇章节均将关于分心的沉思与史密斯细致的文本解读和独创评论相结合。这些篇章按主题分为四组：“从魔鬼到分心”（关注错误事物）、“改革”（重获专注力）、“复兴”（注意力作为动因）和"虔敬"（注意力作为解药）。虽然我通读了全书，但料想多数读者会将其视为选集，以任意顺序挑选感兴趣的作家或主题。

在史密斯先生引言接近尾声处，埋藏着一篇微型回忆录，勾勒出作者从青涩走向成熟的成长轨迹及其文化取向的源头。他引用卡尔·马克思的言论，猛烈抨击19世纪的工业市场资本主义，并警示我们警惕21世纪"美国白人福音派"与"右翼政客、执法部门、主流电视网络和大企业"的结盟。

史密斯先生在文学和政治方面的洞见，部分被其对梭罗三重隐喻细节的疏忽所抵消。

斧头发挥作用依赖于三个部件——斧头、斧柄和楔子——各自完成砍劈、挥动和固定的功能。“将楔子浸入水中，“史密斯先生写道，“会使它膨胀，逐渐紧固连接。“但这与梭罗的描述略有出入。梭罗是"将整把斧头浸泡在池塘凹坑里以使木材膨胀”，指的是原本粗大干燥的斧柄木材，而非更小楔子所含汁液丰富的"新鲜山核桃木”。

就在此时，用史密斯先生的话说，“一条小蛇滑下瓦尔登湖岸。梭罗看着它溜进冰冷的水中，盘踞在沙质湖底，长时间保持完全静止。“但这一幕并非发生在遥远的瓦尔登湖，而是在离建房工地更近的"池塘凹坑"里。这些由地下水补给的小型春季池塘，底部是吸热的植被而非反光的沙土，其水温本应比冰封的瓦尔登湖更高，且常高于周围空气温度。

“蛇的无反应”并非“残留的迟钝”。蛇是在尽量减少运动能量消耗的同时，通过水的热传导而非可能阴天时红外太阳辐射的晒背来最大化能量获取。这一生理学解释与梭罗描述的“条纹蛇”——很可能是高度水生、早出、异常耐寒的物种Thamnophis sauritus——梭罗称其“窜”入水中的观察一致。

修好斧头后，梭罗最终完成了被他反复称为“房子”的框架建造——这座建筑拥有深地窖、木瓦外墙、抹灰内墙、竖铰链窗和壁炉。那么，为何史密斯先生在六次提及中有五次称其为“小屋”？梭罗向我们展示的是如何精简生活，而非拓荒生存。

我对这些技术细节的关注，与其说是针对《梭罗的斧头》（整体而言我高度推荐），不如说是针对更广泛的文学批评类型——这类作品中注意力的匮乏可能导致不准确和隐喻的混搭。

康涅狄格大学地球科学教授托尔森先生最新著作是《瓦尔登湖指南》。

刊载于2023年4月15日印刷版。